林蔚然盯着那艘快艇，呼吸停了一瞬。驾驶者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久未相见的脸——和父亲档案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轮廓，只是更瘦，眼角多了几道深痕。
她没喊出声，只是猛地攥紧帆布包带，指节发白。顾明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身体微微绷紧，手已按在腰侧。
快艇没有靠近，也没有后退。那人只是坐在那里，目光直直投来，像一道无声的讯号。
“是他留下的东西。”林蔚然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那个搪瓷杯……我一直带着。”
她从包里取出那只旧杯子，边缘磕碰过，红漆剥落，底部一圈锈迹。她翻过来，指尖在内侧摩挲，触到一处细微的凹陷——不像是磨损，倒像是嵌入过什么又被取走。
“这里不对。”她说。
顾明远接过杯子，翻转查看，从随身警用工具包里取出一支微型探针灯，照进杯底。光线下，那个小点泛着金属光泽，结构规整，不是自然形成。
“军用级纳米芯片位。”他低声说，“被动式存储，无源读取，一旦损坏就无法恢复。”
林蔚然点头：“得用特制设备。”
顾明远当即打开便携终端，接上屏蔽箱，将杯子固定在扫描槽内。他敲击桌面，节奏稳定，一边调节脉冲频率，一边观察信号反馈。终端屏幕闪烁数次，弹出加密协议提示。
“是双层锁死。”他说，“触发反破解机制的话，数据会自毁。”
林蔚然屏住呼吸，靠在船舷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海风卷着湿气吹过，她却感觉不到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端发出轻微蜂鸣，进度条缓慢推进。
突然，音频文件跳出，标题是一串数字：_0617。
顾明远点开播放。
录音开头有杂音，接着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平静却透着寒意：“你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另一个声音响起，熟悉得让林蔚然心头一震——是父亲。他没反驳，只问：“证据呢？你们敢不敢拿出来？”
短暂沉默后，周慕云的声音出现，清晰、冷静：“明天早上，让他永远闭嘴。计划代号‘清水’，执行人已到位。”
录音结束。
林蔚然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却没有低头看手机，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把杯子收回包里，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顾明远合上终端，看了她一眼：“这是直接指控。”
“够了。”她说，“只要能传出去，就够了。”
顾明远收起设备，迅速检查通讯状态。信号被干扰，所有远程通道中断，无法联系夏岚，也无法上传数据。
“只能靠我们自己。”他说。
两人不再停留，沿着甲板边缘快速撤离。直升机早已消失，货轮仍在前行，但他们必须赶在它离港前拿到登船权限。
码头入口处，警戒线已经拉起。海关人员穿着防护服，正在对一艘货轮进行封锁检查。集装箱外贴满“危险品”标识，红色警示灯不断闪烁。广播循环播报：“本船装载剧毒化学品，非授权人员严禁接触。”
林蔚然停下脚步，眯眼打量那些集装箱。底部有液体渗出，在地面留下淡黄色痕迹。她蹲下身，从包里取出ph试纸，轻轻蘸了一下。
试纸变蓝。
“弱碱性。”她站起身，“不是危化品，是实验室废料。和之前捡到的碎片一致。”
顾明远接入港口调度频段，耳机里传来内部通话：“这批货按老规矩走暗账，别让海关查实重量。”
他摘下耳机：“他们在造假。所谓‘危险品’只是幌子，真实目的是转移证据和相关人员。”
林蔚然掏出记者证，打开备用频道，提交了一份突发新闻申请，《跨境危化品运输监管实地追踪》，附上现场照片和检测记录。她知道审批不会通过，但只要流程卡在“待审核”状态，就能争取接近货轮的机会。
与此同时，顾明远调用刑侦支队协查备案，以“涉嫌关联三年前医药走私案”为由，申请对货轮进行临时核查。两项申请同时提交，系统显示“交叉审核中”，虽未放行，但监控记录显示他们的身份已被录入临时通行名单。
“有窗口期。”他说，“最多两小时。”
他们绕到码头东侧，避开主岗哨，藏身于一艘废弃拖船后。林蔚然从包夹层取出防水胶囊，将纳米芯片重新密封，放进贴身口袋。顾明远脱下警服外套，换上便装，拆掉肩章和编号牌。
“不能再走正规通道。”他说，“守卫换了两批人，巡逻密度加大。”
林蔚然望着货轮舷梯口，两名安保正核对证件，红外扫描仪不断扫过进出人员。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距离系统显示的离港时间还有两小时十三分钟。
“我们得换个身份进去。”她说。
顾明远点头：“清洁组每四小时轮班一次，下一班十五分钟后到达南侧补给口。”
“我跟补给车进去过两次。”林蔚然说，“他们不查女工证件，只核对工牌编号。”
顾明远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张伪造工牌，递给她：“编号匹配，样式仿造，但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被发现，整个码头会进入封锁状态。”
林蔚然接过工牌，插进胸前口袋，和两支录音笔并排。她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腕。
“你等我信号。”她说，“如果我没在十分钟内发暗码，你就撤。”
“不行。”顾明远抓住她手腕，“我们一起进。”
她看着他：“这不是商量。”
“也不是命令。”他松开手，“是搭档。”
远处传来车辆引擎声。一辆白色补给车缓缓驶入南侧通道，车身上印着“港口后勤服务”字样。车门打开，三名工作人员下车，其中一人穿着保洁制服，正低头刷手机。
林蔚然动了。
她快步穿过堆叠的集装箱间隙，靠近补给车后方。顾明远紧随其后，保持十米距离。她在垃圾桶旁停下，假装整理背包，目光紧盯那名保洁员。
对方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走向仓库入口。
就是现在。
林蔚然迎上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左手一拨，右手一拽，工牌已到手中。她迅速戴上帽子，拉低帽檐，混入队伍。
顾明远在远处观察，见她顺利通过初检，转身退回阴影处，取出通讯器测试信号。干扰依然存在，但他成功接入了港口内部摄像头的临时缓存。
他看到林蔚然跟着队伍进入货舱区，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通讯器侧面轻轻敲击，一下，两下。
然后他抬脚，朝着南侧通道走去。
补给车的尾门还未关紧，边缘留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