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停稳，车门打开，一双皮鞋踩在地下车库的地坪上。林蔚然站在十二楼窗前，指尖贴着玻璃，目光没有移开。
夏岚收起U盘，转身拎起外套：“走吧，晚会七点开始，我们得赶在流程启动前布好线。”
林蔚然没动，盯着那辆车的后备箱被拉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低头取出文件袋。她喉咙还疼，说话像砂纸磨过铁皮：“他不会来现场。”
“他知道风声紧。”夏岚扣上珍珠耳钉，“但他一定会看直播。”
林蔚然点头，把记者证残片塞进帆布包夹层。那东西已经没用了，但她留着，当作提醒。
——电子证件有芯片，人也不能再轻信身份。
两人乘电梯下楼，避开主入口，从侧门上了夏岚的车。路上，林蔚然收到一条加密短信，发件人标记为“G”。她点开，只有一行字：Ip跳转三次，终点在城南数据中心，小心圈套。
她把手机递给夏岚。
“顾明远。”夏岚扫了一眼，嘴角微动，“他还记得你不能久坐。”
车停在会展中心后巷。公益组织“清水行动”的横幅挂在正门前，灯光打亮了背景板上的水滴标志。志愿者穿着统一蓝衫，正引导嘉宾入场。
林蔚然戴了顶鸭舌帽，低着头跟在夏岚身后。她们的身份是电视台特派观察员，名义上负责监督募捐透明度。
捐赠箱摆在主舞台右侧，通体银白，顶部有个投币口，侧面贴着二维码。林蔚然走近两步，假装整理背包带，用记者证残片反光一照——箱底角落，一颗黑点微微反光。
微型摄像头。
她退后半步，轻轻碰了下夏岚的手肘。
夏岚不动声色，继续和迎宾人员寒暄，直到走进后台控制室。技术人员小王已经在等，电脑连着临时监控画面。
“信号频段锁定。”小王调出波形图，“每三十秒上传一次数据，接收端是海东集团名下的云服务节点。”
“能反向追踪吗？”
“可以，但对方一旦察觉断连，会立刻清除日志。”
林蔚然靠在桌边，声音压得很低：“那就别断。”
她掏出一张写满数字的便签：“注册一个新账户，名字叫‘清水专项审计监管’，开户行选本地农商行，但卡号设成虚拟冻结状态。”
小王皱眉：“钱进不去？”
“能进，不能出。”她说，“让他们以为资金可流转，实际所有到账都会触发系统预警。”
夏岚看着她：“你想引大额转账？”
“洗钱的人最怕账面空转。”林蔚然说，“他们需要快速转移、多次拆分。只要我们放出‘全程溯源’的风声，有人就会急着打款，证明自己清白。”
夏岚沉默两秒，笑了：“你比你爸狠。”
账户三分钟内注册完成。林蔚然在采访区接受简短提问时，特意提到：“本次捐款将全部接入第三方审计平台，每一笔都将公开流向。”
镜头扫过她的脸。她知道，有人正在看。
晚上八点十七分，系统提示音响起。
一笔108万元的捐款，从“星途文化基金会”转入虚拟账户。
小王立刻调取操作终端信息：“Ip经过三次跳转，最后一次登录设备曾访问周慕云私人加密网关。”
林蔚然翻开随身记事本，翻到一页贴着旧照片的页面。那是三年前某次行业论坛的合影，她父亲站在后排，而前排左侧站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王某，当时是李某团队的媒体总监。
她把照片推给小王：“找这段视频。”
十分钟后，一段模糊的内部会议录像被还原。王某坐在会议室角落，对着手机低声说话：“……周总的意思，这次用慈善项目走账，比直接走工程款安全。‘清水’洗黑钱，比排污还干净。”
林蔚然把视频剪辑成三十秒片段，嵌入ppt备用文件。
九点整，晚会进入高潮环节。主持人宣布：“感谢星途文化基金会的大额捐赠，让我们有请李某先生登台分享公益理念！”
台下掌声雷动。聚光灯亮起，一名当红艺人从侧幕走出，笑容标准。
林蔚然起身，快步走向舞台后台。她对导播说：“我是电视台监督代表，有紧急情况需要插播说明。”
导播犹豫：“流程里没这一项。”
“如果现在不说，明天头条就是‘百万善款去向不明’。”她把U盘插进接口，“视频只有三十秒，播完由你们决定是否切断。”
导播看了眼夏岚。夏岚站在阴影里，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工作牌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屏幕切换。
主舞台上方的大屏突然跳出密谈画面。王某的声音清晰传出：“周总说，这次用‘清水’洗黑钱，比排污还干净。”
全场静了一瞬。
接着哗然。
李某僵在台上，脸上的笑还没完全褪去。他猛地回头看向后台，眼神慌乱。
林蔚然走上舞台，手里拿着录音笔：“这笔款项已于今晚八点十七分打入名为‘清水专项审计监管’的账户。该账户受银行风控系统冻结，无法提现。我们已向警方报备，并移交资金流水与通信记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前排几个脸色骤变的人：“谁捐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钱想流向哪里。”
台下有人站起来想走。保安已被夏岚提前安排，守住各出口。
小王在耳机里说：“Ip正在主动断连，对方发现被追踪了。”
林蔚然没动，继续对着话筒：“我们欢迎真正的捐赠者站出来说明来源。虚假账户的信息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公开。”
台下一片混乱。摄像机镜头四处扫动，闪光灯不停闪烁。
夏岚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林蔚然收起录音笔，“真正操盘的人不会亲自露面，但执行者一定会联系上级。只要他们通话，信号就会留下痕迹。”
她看向大屏幕。视频已经停止播放，画面定格在王某惊愕的脸。
台下人群开始骚动，几名工作人员簇拥着李某快速离场。其中一人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得极快，肩膀微斜，像是在遮挡什么。
林蔚然眯起眼。
那人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属表带的腕表。
她记下了轮廓。
夏岚看了看时间：“顾明远那边有回应吗？”
林蔚然掏出手机，又是一条短信：城南数据中心刚发出一批加密邮件，收件地址包含三家境外信托公司。
她把手机合上，放进包里。
“他们慌了。”她说。
夏岚点头：“接下来，他们会清理中间人。”
“那就让中间人活得更久一点。”林蔚然走到舞台边缘，俯视全场，“我需要一段清晰的逃跑路线视频。”
小王很快传来了画面。那个戴表的男人钻进一辆灰色商务车，车牌被泥浆遮住一半。车子驶向地下停车场b2层，拐进最里面的一个车位。
林蔚然拿出笔，在记事本上画了几道线。
入口、转弯点、监控盲区、出口闸机。
她的指尖在b2最内侧画了个圈。
然后停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开本子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图纸碎片，边缘焦黑，是父亲当年遗留的化工厂排水系统草图。
她在两张图之间来回看。
角度、走向、连接方式……
她的呼吸慢了下来。
“怎么了？”夏岚问。
林蔚然没回答。她把草图和停车场平面图并排摆在桌上，用红笔圈出三个位置。
三处通风井的位置，恰好与废弃厂区的地下管道接口一致。
她猛地抬头，看向夏岚：“张立最后一次打电话，说的是哪句话？”
夏岚回忆：“他说……‘你们查的方向没错，但源头不在地上，在底下’。”
林蔚然站起身，抓起包就往侧门走。
“你去哪儿？”夏岚追上来。
“b2停车场。”她说，“他们不是在逃。他们在回巢。”
晚风穿过会场出口，吹起她胸前的录音笔挂绳。纸上贴着一行小字：“下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