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攥着那张调令站在丹房门口时，鼻尖先撞上一股混合着药香与焦糊味的气息。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个尖细女声：“连火候都控不稳？这炉清灵散废了，你这个月的灵米扣一半！” 他抬眼望去，只见穿月白裙的女子正甩着帕子后退，裙角扫过地上的黑渣。
那是柳婉儿，外门丹师，昨日他在典籍阁见过她领丹方的身影——当时她瞧他的眼神，像在看块黏在鞋底的泥。
“林渊？” 丹房管事刘伯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这和善的老者正擦着青瓷丹炉，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药粉：“来得正好，今日起你跟着小周打下手。清灵散的丹方在案几上，先记熟了。” 柳婉儿转身，眉峰一挑：“刘叔，他可是外门种药的，连丹火都没引过，碰丹炉不怕脏了手？”她指尖点着案上的青铜丹炉，铜纹在晨光里泛冷。
林渊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的薄茧——这双手能在悬崖边掐住葛藤，能在暴雨里劈开湿柴，此刻却被说成“脏”。
他喉结动了动，弯腰拾起地上的药渣：“种药时学过辨药材，或许能帮上忙。” 柳婉儿嗤笑一声，甩袖走了。
她腰间的玉牌撞在丹炉上，叮铃作响，像极了昨日陈知远那伙人佩剑的轻鸣。
林渊望着她背影，指腹摩挲着储物袋里的石碑碎片——推演系统沉睡了整月，昨夜在玄霄峰吸收了碎片，此刻在他识海发烫。
首日任务是辅助炼制清灵散。 小周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忙脚乱地往丹炉里投药材，炉口的火焰忽蓝忽红。
林渊站在他身侧，看着丹方上“文火三息，武火一息”的批注，又看了眼小周抖得像筛糠的手——这火候，怕是连两息都撑不住。
“林哥，我是不是又要扣灵米了？”小周鼻尖冒汗，声音发颤，“我娘病了，就指望这月灵米换药材......” 林渊心口一紧。
他想起母亲病榻上的咳声，想起自己第一次采药摔下陡坡时，怀里那株救命的紫参。
他低头扫过丹方，指尖在“主药投序”处顿住——原方写着先投茯苓，可茯苓性温，若在武火前投，怕是要和后放的青竹草相冲。
夜色漫过丹房时，林渊躺在柴房的草席上。
他闭目默念“推演”，识海里的青铜古碑突然泛起金光。
碑面浮现出清灵散的丹方，每个字都在跳动，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消耗灵气五十点，开始推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如细流汇入古碑，眼前浮现出无数种可能：火候多了半息，药汁焦了；投料顺序调换，药气相冲；甚至连丹炉的倾斜角度，都能影响成丹率......
“叮——完美推演触发（1%概率）。” 古碑突然震了震，原本混乱的光流凝结成一条清晰路径：茯苓改在武火后投，文火时间延长至四息，起炉前加一道“引气入炉”的手法。
林渊睁眼时，额角已渗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用系统推演丹方，竟比砍三担柴还累。
他摸黑翻出纸墨，将推演结果抄在碎纸上，塞进小周的竹篓。
次日卯时，丹房炸开一声惊呼。
“成了！三炉全成了！”小周举着玉瓶，手都在抖，瓶里的清灵散泛着淡青色光晕，比寻常的多了层灵气流转。
刘伯凑过去闻了闻，胡须都在颤：“这是上品清灵散！小周，你......你怎么做到的？”
柳婉儿“啪”地放下茶盏，茶沫溅在她绣着丹纹的袖口上：“他？前日还把丹炉烧糊了，莫不是偷了谁的丹方？”她扫向林渊，目光像根刺。
林渊垂着眸，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那是小周竹篓的位置。
小周突然涨红了脸：“是......是林哥帮我看了火候！他说茯苓该晚点放，还教我引气入炉......” 刘伯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林渊迎上那目光，坦然道：“昨日见小周火候不稳，便根据丹方上的药材特性，试着调了调顺序。”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种药时学过药性相克，可能凑巧蒙对了。” 刘伯没说话，只是盯着林渊的眼睛看了许久。
林渊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光，像春溪下的碎金——这位管了丹房二十年的老者，显然看出了“凑巧”背后的不简单。
柳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小周手里的玉瓶，又望着林渊平静的脸，忽然笑了：“刘叔，明日要炼的驻颜丹缺味主药，我去药库取。林渊，你帮我搬药材吧？” 药库里阴阴凉凉的，霉味混着药材的苦香。
柳婉儿背对着林渊翻找，袖口滑下，露出一截雪白手腕——她的指尖正捏着株暗红小草，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斑。
“反噬草。”林渊瞳孔微缩。 他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推演画面：这株草若混进驻颜丹的药材里，丹成时会突然爆炉，连丹师都要被余波灼伤。
“找到了！”柳婉儿转身，手里多了个青瓷罐，“帮我拿着。”她将罐子塞进林渊怀里，转身时“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药筐，药材哗啦啦撒了一地。
林渊弯腰捡药，指尖触到那株反噬草时，不动声色地将它塞进自己袖中。
他直起身子，把完好的药材递给柳婉儿：“这株紫芝坏了，我去换一株。” 等他再回来，柳婉儿正盯着他的背影咬唇。
她没注意到，林渊袖中的反噬草已被替换成株普通的艾草——那是他方才在药库角落找到的，药性温和，正好中和其他药材。
三日后，刘伯将林渊叫到丹房后堂。
老墙根的石桌上摆着本泛黄的丹经，封皮上“二阶丹方”四个字被摸得发亮。
“我年轻时也在药田种过灵草。”刘伯摩挲着丹经，目光穿透窗纸落在远处的药田上，“那时总觉得，离丹炉越远，离道就越远。可现在才明白......”他突然抬头，眼里有光，“小友，愿不愿意跟我学炼二阶丹药？” 林渊望着石桌上的丹经，喉间发紧。
他想起母亲咳血的帕子，想起玄霄峰上凌无尘的话，想起储物袋里三块石碑的轻响。
他点头时，耳尖微微发烫：“求之不得。” 夜色再次漫上丹房时，林渊站在窗前。
月光穿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远处宗门核心殿宇的飞檐若隐若现，像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石碑碎片与第一块古碑产生了共鸣，在识海里轻轻震颤。
“这一次......”他对着月光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会再被人轻易抹去。”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惊起几片落叶。
丹房后堂的石桌上，那本二阶丹经被风掀开一页，露出“凝气丹”三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