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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觉得,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穿越者,兼最窝囊的掌门。
金手指是有了,却像个烫手山芋,不,是像个随时会爆炸、还特么绑在自己身上的灭世级炸弹。
他看着跪在石阶上,气息微弱却目光灼灼的殷昼,又“看”着脑海里那依旧在疯狂刷屏的血红色警告,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烤的蚂蚁,每一秒都是煎熬。
【警告!目标危险等级过高!建议立刻驱逐或抹杀!】
【重复!核心警告:欺师灭祖事件概率100%!】
抹杀?我拿头去抹杀一个魔尊?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只剩一口气,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同归于尽的后手?纪云心里疯狂吐槽,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沉吟状。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再这么僵持下去,别说魔尊,连他自己都要先崩溃了。
“你……”纪云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点,至少不那么像公鸭嗓了。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舌尖上掂量过,“殷昼……是吧?”
“是。”殷昼的回答简短而沙哑,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那偏执的火光未曾减弱分毫。
“魔道至尊,”纪云慢慢重复着这个称号,目光试图穿透那层虚弱的外表,看清底下隐藏的真实,“位高权重,修为……想必亦是通天彻地。为何,要弃暗投明?又为何,选中我这……小小的蜀山?”
他刻意在“小小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试探。
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掉魔尊。这里面要是没点缘由,他把蜀山掌门的位置倒过来写!
殷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虽然极其细微,但纪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双紫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翻涌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那固执的火焰压了下去。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部分眸光,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认命般的疲惫:“魔道……非我所愿。昔日种种,不过权宜与沉沦。如今……道心蒙尘,前路已绝。唯有蜀山,承太古剑道正统,或有一线清明,可涤荡魔氛,重塑道基。”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直接,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至于为何是蜀山……掌门或许不知,但弟子知晓。蜀山,是弟子唯一的生机。请掌门,给弟子一个机会!”
说着,他再次重重叩首。
咚!
那声响,像是敲在纪云的心尖上。
唯一的生机?纪云心里嘀咕,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还太古剑道正统?我自己都不知道蜀山有这么牛逼的传承,你一个魔尊倒门儿清?
可疑!太可疑了!
但偏偏,对方这番说辞,逻辑上似乎又勉强说得通?魔道内斗?修炼出了岔子?看破红尘想找个地方养老……啊呸,是皈依正道?
纪云脑子飞快转动,同时死死盯着系统界面。警告还在,但那刺目的红光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是因为殷昼这番“表忠心”的话,稍微降低了一丁点系统判定的风险?还是他自己的错觉?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纪云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世外高人”的悲悯与严肃:“殷昼,你可知,入我蜀山,需守我门规?需斩断前尘?需一心向道,不得再有二心?”
“弟子知晓!”殷昼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虽然虚弱,却斩钉截铁,“愿受门规约束,愿斩断一切魔道牵连,此生此世,只为蜀山弟子!”
【警告!目标话语可信度低于10%!风险等级未降低!】
冰冷的系统提示像一盆冷水浇下。
纪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妈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沉吟片刻,决定再加点码。既然系统判定风险来自“未来”,那他就从现在开始,尽量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至少要表明他这个“师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口说无凭。”纪云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既曾为魔尊,手段通天,心性难测。本座如何信你?”
殷昼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眼神依旧坚定:“掌门欲如何?但请明示。弟子……愿受任何考验。”
“好!”纪云要的就是这句话,“第一,放开你的心神防御,让本座探查你的识海,确认你是否被魔念彻底侵蚀,是否留有后手!”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对于任何修士而言,识海都是最核心、最脆弱、也最私密的地方。放开识海让人探查,无异于将性命完全交到对方手中。尤其是对于殷昼这种曾经站在巅峰的强者,这更是奇耻大辱,几乎不可能接受。
纪云这是在赌,赌殷昼所谓的“唯一生机”到底有多重要,赌他重伤之下是否还有反抗之力,更是在赌系统警告的准确性——如果殷昼真的包藏祸心,大概率不会同意这种近乎自杀的要求。
他紧张地看着殷昼,手心微微出汗。
殷昼的瞳孔骤然收缩,紫色的眸子里风暴骤起,那是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被冒犯时的本能反应。恐怖的威压,哪怕在重伤状态下,也有一丝泄露出来,让纪云呼吸一窒,几乎要后退一步。
但下一刻,那风暴又强行平息了下去。
殷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好。”
他哑声应道,然后,彻底放松了身体,甚至连护体的最后一丝微弱的魔气都散去了。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跪在那里,像是一个引颈就戮的囚徒。
“请……掌门探查。”
纪云愣住了。
他……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这下轮到纪云坐蜡了。探查识海?他怎么探查?他现在的修为,别说探查魔尊的识海,就是探查个练气期弟子的,都够呛能看懂!刚才那话纯粹是唬人的啊!
【系统提示:宿主可消耗100点功德值,启动‘初级识海观测’功能,对目标进行表层意识扫描。是否启动?】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虽然依旧冰冷,但在纪云听来却如同天籁!
功德值?他还有这玩意儿?纪云赶紧看了一眼系统界面,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数字:功德值 150(初始赠送)。
虽然不知道这功德值怎么来的又有啥用,但此刻能解燃眉之急就是好东西!
“启动!”纪云在心里默念。
【消耗100功德值,启动‘初级识海观测’。】
一股清凉的气流仿佛自虚无中诞生,涌入纪云的双眼。他再次看向殷昼时,感觉截然不同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血肉模糊的外表,而是一片……浩瀚、破碎、充斥着无尽黑暗与混乱风暴的“空间”。
那应该就是殷昼的识海了。只是这片识海,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黑暗是主色调,但在那黑暗的最深处,却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白色的光芒在顽强地闪烁,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却又执着地不肯放弃。
在那片黑暗与混乱中,纪云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碎片:滔天的血海、堆积如山的白骨、冰冷残酷的杀戮、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绝望和恨意的女子面容……
更多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与死寂。
这就是魔尊的内心世界吗?纪云感到一阵心悸。那点白光,就是他所谓的“向道之心”?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但这黑暗也太浓重了……
【扫描完成。目标识海受损严重,魔性根基深厚,但核心处存在微弱‘道种’迹象。表层意识未检测到对宿主及蜀山的直接恶意。警告:深层意识无法探测,风险等级维持不变。】
系统的结论出来了。
有“道种”,说明这弃暗投明可能不全是假的?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真心?但风险依旧……
纪云收回“目光”,心中稍定。不管怎么说,这第一步试探,算是勉强过关,而且让他对殷昼的状态有了更直观的了解——重伤,虚弱,识海濒临崩溃,但核心处有那么一丝“改邪归正”的可能(或许)。
他脸上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你的识海……魔根深种,戾气缠绕。但……尚存一丝清明未泯。”
殷昼身体微震,抬头看向纪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他似乎没想到纪云真的能探查到这一步。
纪云继续扮演着高人风范,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念在你尚存一线向道之机,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殷昼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近乎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希冀。
“但是!”纪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曾造下无边杀孽,此乃事实!入我门墙,需以行动赎罪!”
“请掌门示下!”殷昼毫不犹豫。
纪云目光扫过破败的山门,杂草丛生的广场,漏风的大殿,心中有了计较。
“即日起,你便是我蜀山记名弟子,暂代……杂役之职!”纪云一字一顿地说道,“负责清扫山门、修缮殿宇、打理药园……一切杂务,皆由你承担!没有本座允许,不得踏出蜀山范围半步,不得动用魔功,需以凡人之躯,体会劳作之苦,磨砺心性,洗刷罪孽!”
他顿了顿,盯着殷昼的眼睛,加重了语气:“你可能做到?”
让曾经的魔道至尊,叱咤风云的魔尊殷昼,来给他这破落蜀山当杂役?
这简直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纪云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已经做好了殷昼暴起发难或者拂袖而去的准备。
然而,殷昼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深深叩首。
“弟子……领命。”
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纪云:“……”
成功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看着那个跪在血泊中,答应给他当杂役的魔尊,纪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和荒谬感,却从心底悄然升起。
这家伙……所图甚大啊!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招收第一名弟子(记名)。】
【弟子姓名:殷昼】
【身份:前魔道至尊】
【资质:???(受损状态)】
【忠诚度:-100(锁定)】
【修为:???(重伤跌落状态)】
【奖励发放:修为提升至筑基初期!获得功法《蜀山基础炼气诀》!获得下品灵石x100!获得建筑修复令牌(初级)x1!】
一股暖流瞬间涌入纪云四肢百骸,原本卡在练气中期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轰然破碎,正式踏入筑基期!同时,关于《蜀山基础炼气诀》的感悟,以及一些灵石、一块古朴的木制令牌,也出现在他的系统空间里。
力量提升的感觉无比美妙,但纪云看着系统界面上那个刺眼的“忠诚度:-100(锁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修为是涨了,家底是稍微厚了一点点,但这身边,也算是正式埋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超级炸弹。
他看着缓缓从石阶上挣扎着站起身,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蹙眉,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殷昼,心情复杂地开口:
“既入我门,当有道号。你既弃暗投明,愿寻清明之道,便叫你……‘清明’吧。”
殷昼,不,清明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沙哑:“谢掌门赐号。”
纪云摆了摆手,指向旁边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殿(主要是用来堆杂物的):“那里暂且作为你的居所。自己去处理下伤势……记住,不可动用魔功。”
“是。”清明应了一声,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间偏殿走去。
纪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偏殿的门后,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收是收下了,但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了。
他抬头望了望依旧灰蒙蒙的天空,蜀山的未来,仿佛也笼罩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系统啊系统,你可千万别坑我啊……”纪云在心里默默祈祷。
而在他看不见的偏殿内,刚刚关上门的“清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苍白的脸上,那虚弱和顺从如同潮水般褪去,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而晦涩的光芒。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蜀山……纪云……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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