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电光扫过供桌积灰的边缘时,那半支残烛突然晃了一下。不是风动,是烛芯顶端的焦黑碎屑轻轻颤了颤,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碰了它。
“别瞎照了,赶紧找能烧的东西。”老周的声音从破庙角落传来,他正蹲在一堆朽木前翻找,军绿色外套上沾着泥点,“这鬼地方手机没信号,再不生堆火,等下零下的温度能冻死人。”
老王和小杨应着声,把背包里的报纸、空水瓶拆了揉成团,只有小飞缩在门边,眼睛直勾勾盯着供桌。他才十七岁,是跟着林野他们来山里采风的实习生,脸色白得像纸:“林哥,那蜡烛……”
“什么蜡烛?”林野回头,手电光重新落回供桌。破庙的供桌是整块阴沉木做的,裂着蛛网般的缝,上面摆着三个缺头少臂的泥塑神像,唯独那半支红烛格外扎眼。烛身裹着厚厚的灰,却偏偏没有裂痕,烛芯像是刚被吹灭不久,顶端还凝着一点暗红色的蜡油。
“哪来的蜡烛?咱们进来时没这个吧?”老王凑过来,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这破庙都荒了十几年了,谁会来这儿点蜡烛?”
老周也走了过来,他是队里年纪最大的,走南闯北跑了几十年野外,伸手就想去拿那蜡烛:“管它谁放的,正好能引火。”
“别碰!”林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老周的指尖快要碰到烛身时,他看见烛芯那点暗红的蜡油里,慢慢渗出来一丝极细的血线,像活物似的,顺着烛身往下爬,转眼又消失在积灰里。
老周被他抓得一怔,随即笑了:“你这小子,还信这些?”但他还是收回了手,转而去拿小杨递来的报纸,“行了行了,不用它,咱们自己烧。”
火很快生了起来,跳动的火光把破庙的影子拉得扭曲。五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暖意在冰冷的空气里晕开一层薄雾。小飞还在盯着供桌,双手攥着膝盖:“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看供桌上只有那三个泥像,真没有蜡烛……”
“可能是咱们没注意。”林野揉了揉眉心,他也觉得奇怪,但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眼花。他们本来是来拍深山里的古桥,没想到下山时遇上暴雨,山路垮了,只能临时躲进这座破庙。庙里除了那三个泥塑,就只有满地的枯叶和鸟粪,怎么会突然多了半支蜡烛?
“别自己吓自己。”老周从背包里摸出瓶白酒,拧开盖子抿了一口,又递给老王,“山里温差大,眼花很正常。等天亮雨停了,咱们就去找路,顶多再待几个小时。”
小杨跟着点头,拿出面包分给众人:“就是,哪有那么多怪事。说不定是以前来这儿躲雨的人留下的,忘了带走。”
只有林野没接面包,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供桌方向。火堆的光忽明忽暗,那半支残烛在阴影里静静立着,烛身的灰好像比刚才薄了点,露出底下暗红的蜡皮,像凝固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小飞突然“啊”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往后退,撞在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怎么了?”林野立刻摸出手电,照向小飞盯着的方向。供桌上的残烛,竟然亮了。
没有火苗,只有烛芯顶端泛着一层幽幽的绿光,像坟头的鬼火。那绿光很淡,却能清清楚楚地照亮烛身,林野这才看清,烛身上不是普通的蜡皮,而是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细得像头发丝,扭曲着缠在烛身上,像是无数只小手。
“谁、谁点的?”小杨的声音发颤,他刚才一直盯着火堆,根本没人靠近供桌。
老周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别慌,可能是磷火。这地方潮,容易有磷……”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支残烛突然“噼啪”响了一声,绿色的火苗猛地蹿高,照亮了供桌后面的墙。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那黑影很高,没有头,两只手臂长得拖地,正慢慢往他们这边伸过来。
“跑!”林野大喊一声,抓起背包就往门外推小飞。可门像被焊死了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开。小杨和老王也冲了过来,三个人一起用力,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却始终纹丝不动。
“在那儿!”老王突然指向供桌,手电光里,那三个缺头少臂的泥塑神像,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原本空荡荡的脖颈处,竟然长出了一颗颗模糊的脑袋,那些脑袋没有五官,只有一团团蠕动的黑影,像是用烂泥捏的。
老周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是他常年带在身上的猎刀,刀尖对着供桌:“邪门东西,别过来!”
可那道无头黑影已经到了火堆边,火堆里的木柴突然“滋啦”一声,像是浇了水一样,瞬间就灭了。破庙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那支残烛的绿火还在亮着,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惨白。
林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边人的呼吸声,粗重又急促。他紧紧攥着手电,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后背,冰凉冰凉的,像是人的手指。
“谁?”他猛地回头,手电光里什么都没有,但那冰凉的触感还在,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爬,越来越近,快要碰到他的脖子。
“啊!小杨!”老王的叫声突然响起。林野赶紧转头,看见小杨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双手捂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而小杨刚才坐着的地方,那道无头黑影正弯着腰,两只长手臂缠在小杨的腿上,慢慢往供桌拖。
“放开他!”老周冲了过去,猎刀朝着黑影刺过去,可刀尖穿过黑影的手臂,什么都没碰到,就像刺在了空气里。黑影毫无反应,继续拖着小杨往供桌移动,小杨的身体擦过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林野突然注意到,那支残烛的火苗越来越亮,烛身也在慢慢变短,而随着烛身变短,墙上的黑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它手臂上缠着的一道道锁链,锁链上还挂着几个小小的铜铃,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蜡烛!是那蜡烛!”林野大喊,他想起刚才老周要拿蜡烛时,烛芯里渗出来的血线,“毁掉那蜡烛!”
老王立刻反应过来,抓起身边一根烧黑的木柴,就往供桌冲。可还没等他靠近,供桌上的泥塑神像突然动了,那些没有五官的脑袋猛地朝老王甩过来,一团团黑影从脑袋里喷出来,像墨汁一样洒在老王身上。老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老王!”林野想去拉他,却被老周拦住了。老周的脸色比刚才更沉,他盯着供桌上的残烛,突然开口:“这不是普通的蜡烛,是‘引魂烛’。”
“引魂烛?”林野愣住了。
“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过,有些地方的乱葬岗里,会有人点这种蜡烛,用来引死人的魂。”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烛身刻的是死者的名字,蜡烛烧完,魂就被引来了……可这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话音刚落,那支残烛又是“噼啪”一声,烛身又短了一截,绿色的火苗里,突然飘出来几缕黑烟,那些黑烟在空中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朝着他们这边飘过来。
小飞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小杨还在被黑影拖着,离供桌越来越近,他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气息越来越弱。
林野看着那支残烛,突然发现烛身上的小字里,有几个字他能看清。“周”“王”“杨”“飞”“林”。
五个字,正好对应他们五个人。
“是我们的名字!”林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这蜡烛上刻的是我们的名字!”
老周也凑过去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真的是……怎么会这样?我们从来没来过这儿,怎么会有人把我们的名字刻在引魂烛上?”
黑影已经把小杨拖到了供桌前,供桌上的泥塑神像突然张开了嘴,那些没有五官的脑袋里,涌出一股黑色的液体,像是沥青,朝着小杨的脸浇下去。小杨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紧接着,那支残烛的火苗突然暴涨,烛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墙上的无头黑影也变得更加清晰,它的手臂上,竟然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是小杨的轮廓,像是被锁链锁在了黑影的手臂上。
“下一个是老王!”林野大喊,他看见老王身上的黑皮肤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呼吸越来越微弱,“老周,想想办法!引魂烛烧完,我们都得死!”
老周咬了咬牙,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又拿起一张报纸,点燃了报纸:“引魂烛怕阳气,咱们用火烧它!”
他举着燃烧的报纸,朝着供桌冲过去。黑影立刻朝他扑过来,长长的手臂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老周猛地把报纸扔向残烛,报纸在空中划过一道火弧,正好落在烛身上。
“轰”的一声,残烛突然爆发出一团火焰,不是绿色的,而是正常的橙红色。火焰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哭嚎。墙上的无头黑影瞬间变得扭曲,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那团火焰突然熄灭了,残烛还在燃烧,只是烛身变得更加诡异,上面的小字开始渗出血珠,一滴一滴地滴在供桌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倒计时。
“没用!”老周急得满头大汗,“这蜡烛烧不灭!”
就在这时,小飞突然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朝着供桌走过去。林野想拉住他,却被小飞甩开了。小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一步步走到供桌前,伸手就去拿那支残烛。
“小飞,别碰!”林野大喊,可小飞像是没听见,手指已经碰到了烛身。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烛身的瞬间,残烛突然“咔”的一声裂了,从中间分成两半,里面掉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张人脸,那张脸赫然就是小飞的样子,只是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飞看到木牌的瞬间,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而那支裂开的残烛,火苗突然变成了血红色,供桌上的三个泥塑神像,突然“咔嚓咔嚓”地裂开,从里面掉出来三具小小的尸骨,看大小,像是孩子的骨头。
“是他们……”老周突然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二十年前,我跟着一支队伍来这儿考察,队里有三个孩子,失踪了……我们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报了失踪。”
林野愣住了:“你说什么?二十年前?”
“对,二十年前。”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当时我们也躲进了这座破庙,也是这样的暴雨,也是这样的夜晚……我记得,当时供桌上也有一支蜡烛,和这个一模一样,只是当时我们没在意……后来那三个孩子就不见了,我一直以为是他们自己跑丢了,没想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破庙里突然响起一阵孩子的笑声,清脆又诡异,从四面八方传来。供桌上的三具小尸骨,突然动了起来,骨头与骨头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慢慢拼成了三个小小的人影,朝着他们走过来。
那道无头黑影也重新动了起来,它的手臂上,又多了老王的轮廓。老王已经没了呼吸,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
残烛还在燃烧,血红色的火苗越来越亮,烛身只剩下最后一小截,上面的小字只剩下“林”和“周”两个字。
“原来如此……”林野突然明白了,“二十年前,那三个孩子不是失踪了,是被这庙里的东西害死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它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把新的‘祭品’带来。我们,都是你的‘祭品’。”
老周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雨……”
“它早就盯上你了。”林野看着那支即将燃尽的残烛,突然笑了,“不过,它忘了一件事。引魂烛引的是死人的魂,可我们还没死。”
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猎刀,是老周刚才掉在地上的。林野深吸一口气,朝着供桌冲过去,在那三个小骨人扑过来之前,猛地将猎刀刺进了供桌的裂缝里。
“滋啦”一声刺耳的声音,供桌像是被烫到一样,冒出阵阵黑烟。裂缝里,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惨叫,比刚才的哭嚎声还要恐怖。那支残烛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要熄灭。
“毁掉供桌!它的根基在这儿!”林野大喊,老周也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木柴,朝着供桌砸过去。
两个人一起用力,供桌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黑烟越来越浓,惨叫声也越来越响。那道无头黑影和三个小骨人像是失去了力量,开始变得透明,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残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火苗熄灭的瞬间,破庙里的所有异象都消失了。墙上的黑影不见了,小骨人不见了,连供桌上的泥塑神像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缺头少臂,布满灰尘。
庙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外面的暴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林野和老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地上,小杨和老王的尸体静静地躺着,小飞蜷缩在墙角,还在发抖,眼神空洞。
“结束了?”老周声音沙哑地问。
林野看着供桌上那支残烛留下的烛泪,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们活下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山风吹过,带着泥土的气息,没有了刚才的寒意。可林野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这座破庙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供桌,那里只剩下一小堆凝固的烛泪,像是一滴凝固的血。而在烛泪的下面,供桌的裂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像是在等待下一支残烛,等待下一批“祭品”。
林野握紧了手里的猎刀,转身对老周说:“走,带他们离开这儿。再也别回来了。”
老周点点头,扶起还在发抖的小飞,两个人一起,拖着小杨和老王的尸体,慢慢走出了破庙。阳光透过庙门照进来,落在供桌上,那堆烛泪在阳光下,泛着一丝诡异的红光。
破庙里,只剩下三个缺头少臂的泥塑神像,静静地立在供桌上,像是在等待下一个雨天,等待下一支刻着名字的残烛。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难走,泥泞裹着碎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湿滑的刀尖上。林野扶着小飞,老周背着老王的尸体,两个人的后背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衣服上。阳光明明已经升得很高,落在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裹得人喘不过气。
“还有多久到山脚?”老周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的腿在打颤,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老王的尸体在他背上沉甸甸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林野抬头看了眼前方,雾气不知何时漫了上来,把山路缠得严严实实,明明昨天来的时候还清晰可见的路标,现在全都不见了。他掏出手机按了按,屏幕还是黑的,连一点信号的影子都没有:“不知道,雾气太大,辨不清方向。再走半小时,要是还看不到村子,就停下来歇会儿。”
小飞被夹在他们中间,眼神依旧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木牌……我的木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臂,已经抠出了几道血痕,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林野皱了皱眉,想让他别再念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忘不了破庙里小飞拿起残烛时的样子,那空洞的眼神,和供桌上泥塑神像如出一辙。还有那支刻着他们名字的引魂烛,老周说二十年前丢了三个孩子,现在他们丢了小杨和老王,剩下的三个,真的能活着下山吗?
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雾气突然散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青灰色的屋顶。
“是村子!”老周激动地喊了一声,脚步都快了几分。
林野也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着村子走去。可越靠近村子,他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静得连一声狗叫、一声鸡啼都没有,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山路上回响,像是敲在棺材板上的声音。
村子的入口处,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刻着“石洼村”三个字,字缝里积着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没人碰过了。村口的晒谷场上,还摆着几张破旧的竹椅,椅背上搭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衫,只是衫子上沾着的不是灰尘,而是几滴已经发黑的血渍。
“有人吗?”老周朝着村子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林野走进晒谷场,摸了摸那张竹椅,椅面是凉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湿意,像是刚有人坐过不久。他又低头看了看那件蓝布衫,血渍的形状很奇怪,不是滴落的,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抓过,留下几道长长的抓痕,和小杨被黑影拖过的血痕一模一样。
“不对劲,这村子……”林野的话还没说完,小飞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村子深处的一栋房子:“木牌!在那儿!我的木牌在那儿!”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栋破旧的土坯房,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隐约能看到一道红光。和破庙里残烛的血红色火苗一模一样。
“别过去!”林野想拉住小飞,可小飞像是疯了一样,挣脱他的手就朝着土坯房冲过去。林野和老周赶紧跟上,刚跑到房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骨头碰撞的声音。
老周推开门,手电光扫过屋子,两个人都愣住了。屋里的土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牌,每一块木牌上都刻着一张人脸,有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不下几十张。而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支半燃的红烛,烛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顶端的火苗,正是那诡异的血红色。
小飞正站在桌子前,伸手去拿那支红烛,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和木牌上的笑脸如出一辙。
“小飞,住手!”林野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这时,他看清了烛身上的小字。最前面的几个字,赫然是“林野”“老周”“小飞”,而在这三个字后面,还刻着一串陌生的名字,像是早就排好了顺序。
“这是……引魂烛?”老周的声音发颤,他走到墙边,拿起一块木牌,木牌上的人脸,竟然和二十年前他考察队里一个队员的样子一模一样,“二十年前,我们最后就是在这个村子里补给的……当时村里的人,说要帮我们找孩子,后来就……”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另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的,是他自己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和小飞木牌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林野的心脏沉了下去,“破庙里的引魂烛,只是个开始。这个村子,才是真正的‘祭坛’。二十年前的考察队,石洼村的人,还有我们,都是它的‘祭品’。那三个孩子的尸骨,只是用来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话音刚落,屋里的红烛突然“噼啪”一声,火苗暴涨,墙上的木牌突然开始摇晃,每一张人脸都像是活了过来,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液体,顺着墙面往下流,汇成一道道黑色的小溪,朝着他们的脚边蔓延。
“跑!”林野大喊,拉起小飞就往门外冲。老周也反应过来,跟着他们往外跑。可刚跑到门口,就看见村口的雾气里,慢慢走出来一群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石洼村的村民,只是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像是被打了马赛克,手里都拿着一支半燃的红烛,烛身上刻着的小字,在雾气里隐约能看清。正是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你们……跑不掉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二十年前,他们没跑掉;今天,你们也一样……”
小飞突然挣脱林野的手,朝着那群人影走去,嘴里依旧念叨着:“木牌……我的木牌……”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和那些人影的表情一模一样。
林野想追上去,却被老周拉住了。老周指着他们的脚下,黑色的液体已经漫到了脚踝,冰凉刺骨,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拉扯他们的脚:“别过去……那不是小飞了……”
红烛的火苗越来越亮,把整个村子都照得通红。墙上的木牌开始“咔嚓咔嚓”地裂开,从里面掉出一具具小小的尸骨,和破庙里的一模一样。那些尸骨在黑色的液体里慢慢拼接起来,变成一个个小小的人影,朝着他们围过来。
林野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和尸骨,又看了看朝着人群走去的小飞,突然明白了。他们从走进破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引魂烛烧不尽,因为它的根,在这个村子里;那些黑影和尸骨也杀不完,因为它们的“祭品”,永远也不够。
老周突然从怀里摸出那把猎刀,刀尖对着自己的手腕:“不能让它得逞……引魂烛需要活人的魂,我们死了,它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别傻了!”林野抓住他的手,“死了,我们就会变成墙上的木牌,变成那些尸骨!我们得活着出去,找办法毁掉这个祭坛!”
可黑色的液体已经漫到了膝盖,那些小小的人影已经围到了身边,伸出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们的裤腿。村口的人影也越来越近,他们手里的红烛,烛身开始慢慢变短,刻着的名字,已经开始渗出血珠。
林野看着远处的山,突然想起破庙里那支残烛最后的样子。凝固的烛泪,像是一滴血。而现在,整个石洼村,都像是一支巨大的引魂烛,他们三个人,就是即将燃尽的烛芯。
“老周,你看!”林野突然指向村子后面的山,那里有一道微弱的光,像是阳光穿透了雾气,“后山有路!我们从后山走!”
老周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燃起一丝希望。两个人一起用力,挣脱了那些小手的拉扯,朝着后山跑去。小飞已经走到了人影中间,被他们围了起来,再也看不见了。
黑色的液体在身后追赶,红烛的火苗在耳边燃烧,那些沙哑的声音在嘶吼:“跑不掉的……你们跑不掉的……”
林野和老周拼命地跑,后山的路越来越陡,碎石划破了他们的膝盖,鲜血直流,却感觉不到疼。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嘶吼声,再也看不到那诡异的红光,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阳光落在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林野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石洼村已经被雾气完全笼罩,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和引魂烛上的血痕一模一样;老周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同样的印记。
“我们……逃出来了?”老周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林野摸了摸手腕上的印记,摇了摇头:“没有。它只是暂时放过了我们。那道印记,是它的‘标记’。只要印记还在,我们走到哪里,它都会找到我们。”
老周沉默了,他看着山下的雾气,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破庙里的残烛,和现在手腕上的印记,像一个轮回。
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管怎样,我们活下来了。接下来,我们得找到毁掉引魂烛和祭坛的办法,不然,还会有更多人变成墙上的木牌。”
老周点点头,也站起身,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山外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影子的末端,缠着一丝淡淡的黑烟,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端连着他们,另一端,通向山下那座被雾气笼罩的石洼村,通向那支永远烧不尽的引魂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