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连续工作,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以及长期营养不良,让陆知行本就未曾完全恢复的身体再次发出了警告。在协助分析“老大哥”故障的最后阶段,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胃部也传来熟悉的、刀绞般的剧痛,但他强撑着没有表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直到问题根源被初步定位,精神一松懈,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控制台上。
“陆工!”王铁柱和刘思敏惊呼着扶住他。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老毛病了…”陆知行脸色苍白如纸,摆了摆手,想推开他们自己站住,却一阵腿软。
“不行!必须去医务室看看!”刘思敏态度坚决,声音带着哭腔,和王铁柱一起,几乎是架着他,离开了嘈杂的机房,来到了研究所那间小小的、总是飘散着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
值班的还是那位姓苏的年轻女医生,苏青筠。她看到被搀扶进来的陆知行,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陆博士?你怎么了?”她记得这个气质特别、眼神清澈,但似乎总是不太在意自己身体的年轻海归。
“苏医生,麻烦您给看看,我们陆工晕倒了!”王铁柱焦急地说,额头上也急出了汗。
苏青筠让陆知行躺在简易的病床上,熟练地给他测量体温、血压,听诊心肺。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陆知行微微清醒了一些。
“疲劳过度,加上饮食不规律,低血糖,胃痉挛加重。”苏青筠诊断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责备,更像是一种心疼,“你们搞科研的,也不能这么拼命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碘伏和棉签,小心地为陆知行手臂上不知何时被划破的一道小口子消毒包扎。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陆知行的皮肤,让他因疼痛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陆知行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小伤,不碍事,那边还等着…”
“小伤不注意,也会感染。躺好!”苏青筠语气难得地强硬,把他按了回去,转身又给他冲了一杯温热的、加了额外糖精的葡萄糖水——这在这个年代算是难得的营养品了。“把这个喝了,躺下休息半小时,观察一下。你这是累脱力了,光靠意志不行。”
陆知行接过杯子,依言喝下。甜丝丝的液体流入火烧火燎的胃中,带来一丝暂时的暖意和舒缓。
王铁柱和刘思敏见陆知行脸色稍缓,这才放心,被苏青筠以“需要安静”为由劝回去继续工作了。
医务室里只剩下陆知行和苏青筠。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炉子上水壶轻微的滋滋声。
“苏医生,谢谢你。”陆知行靠在床头,轻声道谢,声音还有些虚弱。
“不客气。”苏青筠坐在办公桌后,整理着病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声音轻柔了许多,“你们…是在搞那个很困难的‘争气机’项目吗?就是在破车间里那个?” 她之前隐约听到过一些传闻。
陆知行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所里都在传。”苏青筠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温暖,像一缕阳光照进这间白色的屋子,“说你们要用土办法造出比‘老大哥’还厉害的计算机。很多人都不看好…但我觉得,能做别人不敢想的事,很了不起。” 她的语气很真诚,带着一种单纯的敬佩和对“知识”的尊重。
陆知行心中微动。在这个充满质疑和现实困难的环境里,来自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理解和鼓励,显得格外珍贵,像一股暖流汇入心田。
“谢谢。”他再次道谢,这次含义更深。他看着她忙碌的、纤细的背影,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微澜。这次意外的医务室之行,不仅缓解了他身体的不适,更像一缕春风,吹拂了他因忙碌、压力和孤独而略显干涸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