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灵舟在云海中平稳滑行，船舷两侧的符文阵纹流转着淡青色光华，将迎面而来的罡风悄然引开。凌玥凭栏而立，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连绵山脉，那些在地面上需跋涉数日的险峰峻岭，此刻不过是脚下的一抹青黛。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刚从孟家得来的“清灵丹”，丹药表面流转的灵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困惑。
“韩阁主，”她转过身，看向坐在船舱门口闭目养神的韩烨，“孟家主已许诺每月供应双倍物资，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重。咱们紫云阁如今最缺的便是高阶炼器材料，为何不将全套灵文图谱交出，换取他们更彻底的支持？”
韩烨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天际一道若隐若现的灵气漩涡上——那是地冥域与东域交界处的“风啸隘口”，也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地。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节奏不急不缓，仿佛在掂量着话语的分量。“凌玥，你可知孟家为何愿意倾力相助？”
凌玥略一沉吟：“自然是因为阁主的瞬炼之术和灵文图谱。孟家在东域虽算望族，但在炼器一道上始终被天罗域压制，咱们的灵文正好能帮他们打破僵局。”
“不错，”韩烨点头，语气却多了几分深意，“但你只说对了一半。孟家看重的，是灵文图谱背后的价值——足以颠覆东域炼器界的潜力。可若我今日将全套图谱奉上，你觉得三个月后，他们还会如此礼遇吗？”
他站起身，走到凌玥身边，指向下方一片被灵雾笼罩的山谷。那里隐约可见成片的灵木，树干上悬挂着闪烁微光的果实。“你看那片‘凝露林’，林中盛产的‘月心果’需借月华之力方能成熟。若有人一次性将所有果实摘走，来年便再无收获；可若每次只采三成，留七成让其继续生长，便能年年有得。”
凌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若有所思：“阁主是说，灵文图谱就像月心果？”
“比月心果更甚。”韩烨的声音低沉下来，“灵文之道，并非一成不变的图谱那么简单。我留给孟家的两套基础图谱，足以让他们炼制出远超天罗域的寻常灵器，这是给他们的‘甜头’。可真正涉及到高阶灵文的组合之法、灵文与材料本源的共鸣之术，这些才是咱们紫云阁的根基。”
他抬手取出一枚玉简，正是刚才交给孟苍的基础灵文图谱副本。玉简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上面刻录的“坚甲”“迅影”等基础灵文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孟苍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这两套图谱只是皮毛。正因如此，他才会更加忌惮，也更加重视与咱们的合作——他知道，想要得到更深层次的灵文奥秘，就必须维持这份合作关系。”
灵舟穿过风啸隘口，周围的灵气骤然变得狂暴起来，船身微微晃动。韩烨屈指一弹，一道金色灵力注入船舷的阵纹中，阵纹光芒大盛，将狂暴的灵气稳稳挡在外面。“天罗域对八域的垄断，靠的不仅是实力，更是信息与技术的封锁。咱们要打破这种封锁，不能靠一时的意气，得懂得‘制衡’二字。”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剑：“孟家若得到全套图谱，固然会一时感激，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觉得无需再依赖我们。届时，要么是他们试图独吞灵文秘术，与我们反目；要么是天罗域许以重利，诱使他们出卖我们——人心如此，尤其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
凌玥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想起半年前，地冥域的“赤阳宗”曾因争夺一处矿脉，与紫云阁交好的“青木堂”反目，最终两败俱伤，反被第三方势力渔翁得利。那时韩烨便说过，修仙界的盟约，从来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而非“信任”之上。
“留三分余地，”韩烨的声音缓和了些，“不是为了提防，而是为了给双方都留一条退路，一份念想。孟家需要我们的灵文进阶之法，我们需要他们的物资供应，这种互相需要，才是最稳固的盟约。就像这灵舟与阵纹，舟借阵纹稳行，阵纹依舟而存，缺一不可。”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体湛蓝的珠子，正是之前回赠给孟苍的“辟水珠”。珠子表面仿佛有水流在缓缓转动，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这枚辟水珠，看似是回礼，实则是提醒孟苍——我们的价值，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些。瞬炼之术能炼兵器，亦能炼辅助灵宝，他若想在东域之外拓展势力，比如静海域，少不了我们的帮助。”
凌玥看着韩烨手中的辟水珠，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阁主留下的不仅是余地，更是钩子？”
“可以这么说。”韩烨笑了笑，将辟水珠收回储物袋，“修仙之路，独行难远。但与人同行，就得像淬炼灵器一般，既要熔合，也要留隙——太过紧密，反而容易在压力下崩裂。孟苍今日敢许下双倍物资，便是算准了我们需要他；而我留着高阶灵文，是让他知道，我们并非非他不可。”
说话间，灵舟已经驶出风啸隘口，前方的天空豁然开朗，地冥域特有的紫金色灵气云层遥遥可见。凌玥望着那片熟悉的云层，心中的困惑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她终于明白，为何韩烨年纪轻轻便能执掌紫云阁，甚至能让墨长老这般老资格的修士信服——他的目光，从来都不只停留在眼前的得失上。
“多谢阁主指点，”凌玥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真切的敬佩，“凌玥受教了。”
韩烨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地冥域地界。那里，紫云阁的轮廓已在灵雾中若隐若现，而他知道，等待他们的，绝不会只有顺利交接的物资。天罗域的打压才刚刚开始，与孟家的合作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如今天这般，既要有破局的勇气，也要有布局的耐心。
灵舟渐渐降低高度，朝着紫云阁的方向飞去。舱外的风变得温和起来，带着地冥域特有的、混杂着矿石与灵草的气息。韩烨靠在船舷上，再次闭上眼，手指却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勾勒着一道复杂的灵文——那是他为应对接下来的风波，新构思的“预警灵文”的雏形。
三分余地，不仅是给别人的，也是给自己的。在这八域交锋的漩涡中，唯有保持清醒，留有余地，方能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为紫云阁，也为自己，搏出一条真正的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