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租界迷踪
法租界霞飞路的梧桐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霓虹灯的光影在合璧的月魄玉佩上流淌，将林月耳后的碎发染成七彩。陈九章望着她手中完整的玉佩，终于明白为何先祖要将双器分开 —— 单枚玉佩的清冷月光，唯有与星陨罗盘的璀璨星光交织，才能照亮幽冥界最深处的阴影。
根据密室信纸，另一处护印据点在贝当路 27 号。 林月将玉佩贴在《申报》广告栏，泛黄的纸张突然浮现出隐形墨汁写的地址，民国二十七年，护印使
墨兰
就是在那里将半块玉佩封入墙内。 她的指尖划过报纸上 巴黎时装公司 的广告，嘴角泛起苦笑，当年的林家后人，竟在租界开裁缝铺做掩护。
石库门弄堂的潮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时，陈九章的罗盘突然指向弄堂深处的胭脂店。胭脂罐上印着的曼陀罗花纹，正是万蛊窟的引魂标记。他不动声色地将林月拉进狭窄的过街楼，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残留的井底井水气息 —— 那是混合着青苔与血锈的味道，此刻却让他莫名心安。
楼上有十七道蛊虫结界。 林月贴着他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僵硬的耳垂，每道结界都用租界巡捕房的档案袋做引，怕是连
红头阿三
都被收买了。 她的银镯轻轻叩击着罗盘边缘，两种法器的共鸣在弄堂砖墙上投射出星月交辉的光影。
当第三盏煤气灯突然爆裂时，十几个身着西装的青帮门徒从胭脂店涌出。他们袖口的三青子纹章下，藏着与圣女相同的蛊虫图腾。为首者叼着大前门香烟，指间的翡翠戒指正是中央银行地库金元宝的熔铸品：陈先生，林小姐，敝人
码头王
门下马三，奉舵主
黄衫客
之命，请两位去跑马厅一叙。
跑马厅的草坪在夜色中泛着妖异的青芒，看台上挂满的不是锦旗，而是用活人皮制成的引魂幡。陈九章握着林月的手突然收紧 —— 她掌心的薄茧，正是这些年独自对抗万蛊窟留下的印记。此刻两人交叠的手腕上，星芒与月牙印记正在发光，如同暗夜里的导航星。
聪明人不说暗话。 青帮舵主 黄衫客 坐在跑马厅中央的旋转木马上，马鞭尖端挑着半枚血罗盘残片，马靴碾过草坪，露出底下埋着的德制钢盔，贵我两族在上海滩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坏了规矩？当年
铁舟
护印小队守十六铺，敝帮可是送过三船西药。
林月突然举起玉佩照向旋转木马，鎏金马匹的眼睛里竟嵌着淞沪死难者的眼珠：三船西药换三百条人命，舵主的生意做得好划算。 她的竹鞭扫过木马，银铃清响中，马眼渗出的血泪在地面画出幽冥界坐标，说吧，万蛊窟给了你们多少金元宝？
舵主的脸色骤变，马鞭狠抽在木马上。十六具被制成人蛊的青帮弟子从看台下冲出，他们的胸口都嵌着中央银行的银元，行走时发出硬币碰撞的脆响。陈九章将林月护在身后，星辰长枪扫出的星光却特意避开了弟子们的要害 —— 这些被蛊虫控制的躯体里，或许还藏着未被吞噬的人性。
他们的命门在膻中穴的银元！ 林月在他身后精准甩出竹鞭，血色火焰点燃了看台上的引魂幡，马三，你腰间的和田玉佩是
墨兰
的遗物吧？ 她的声音突然柔和，民国二十七年冬，她就是戴着这块玉佩，在十六铺码头替你们挡下三波日谍。
舵主的动作猛地僵住，伸手摸向腰间的玉佩。陈九章趁机将罗盘按在跑马厅中央的星图，光芒闪过，地底竟浮出一座刻满租界条约的石碑 —— 那是当年两族联合青帮埋下的封印，却被万蛊窟用金元宝和人命撬开了裂缝。
护印使的血不是用来换租界通行证的。 陈九章的长枪抵住舵主咽喉，却看见他眼底闪过的痛苦，说，万蛊窟到底要在上海开多少个幽冥眼？
舵主苦笑着松开手，露出掌心的血字：爱多亚路中央银行地库，七月十五子时，血月祭。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告诉林小姐， 铁舟
先生当年在裁缝铺留了封信，压在试衣镜的星图后面......
话音未落，舵主的躯体化作万千蝴蝶，每只翅膀上都印着 民国二十七年护印 的字样。林月猛然转身，朝着贝当路狂奔而去，陈九章追上时，发现她的眼角泛着泪光 —— 那是自井底发现护印小队骸骨后，他第一次看见她几乎失控。
贝当路 27 号的裁缝铺早已变成废墟，唯有试衣镜的水银镀层还映着半幅星图。林月颤抖着撬下镜座，泛黄的信纸飘落时，陈九章眼尖地看见镜中倒影：在中央银行地库深处，圣女的蛊虫躯体正在拼接幽冥骨剑，而骨剑的剑鞘上，竟刻着陈家祖传的开天篆文。
阿月，这是...... 他捡起信纸的手突然顿住，信纸上除了
的绝笔，还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 —— 正是他在井底血罗盘上见过的幽冥眼标记，而标记中心，赫然是上海地图的轮廓。
林月的玉佩突然飞向镜中星图，镜面如水波般荡漾，露出墙内暗格。暗格里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年淞沪会战时，护印小队全员的血手印拓片，每个血手印旁都刻着一句话：租界可亡，人心不可亡。 最角落的血手印旁，模糊的钢笔字写着：墨兰，若你看见这封信，便知十六铺的灯塔还亮着，我们的枪膛里，永远留着最后一颗子弹。
七月十五，血月祭。 林月将拓片贴在胸前，仿佛在贴近先祖的心跳，万蛊窟要借租界百年的精血怨气，彻底打开幽冥界大门。 她转头望向陈九章，发现他正盯着拓片上的某个血手印 —— 那是与他父亲相同的星芒印记，旁边刻着 癸卯年冬，护印使
北斗
率队阻击于苏州河，全阵皆墨。
弄堂深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巡捕房的车灯照亮了整条贝当路。陈九章拉住林月的手，在枪林弹雨中拐入狭窄的过街楼。她的旗袍下摆被铁丝网划破，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胎记 —— 与玉佩的月牙形完美契合。
跟紧我。 他低声说，掌心的星芒印记与她的月牙胎记相贴，两种力量交融的热流瞬间驱散了追兵的蛊虫迷雾。在巡捕的哨声与黄浦江的汽笛声中，他忽然想起 黄衫客 提到的
护印使 —— 听说那人曾在十六铺码头用身体堵住渗水的幽冥眼，临终前将血手印按在罗盘残片上，化作江面上永不熄灭的引航灯。
当两人在法租界教堂的钟楼暂时脱险时，林月忽然从旗袍内袋掏出那封未读的信。火光中， 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月魄现世之日，便是星陨归位之时。记住，真正的封印不在罗盘玉佩，而在每个不愿低头的凡人心里。当年我们在苏州河炸沉三艘日谍货轮，满河的火光照亮了半个上海，那些举着灯笼为我们指路的百姓，才是最坚固的护心墙。
陈九章望着她在火光中闪烁的眼睛，忽然明白为何先祖要让两族后人在乱世中相遇。星陨与月魄的共鸣，从来不是简单的法器合璧，而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民国，两个肩负使命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 就像当年
与
在苏州河的火光中背靠背战斗，就像
护印使在枪林弹雨中用身体守护百姓撤离。
七月十五，我们去中央银行。 林月将信折好放入他中山装内袋，指尖划过他胸前的
血印，这次，换我护着你。
钟楼的钟声敲响十二下时，陈九章看见租界的霓虹灯下，无数个像王婶、像码头工人、像护印使这样的凡人，正用各自的方式对抗着黑暗。而他手中的罗盘与她掌心的玉佩，此刻正化作两颗明亮的星子，照亮了通往幽冥眼的最后一段路 —— 那里有护印小队未尽的遗志，有租界百年的血泪，更有千万个不愿向黑暗低头的灵魂在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