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芸那句发自灵魂深处的、堪称叛教般的宣言，在空旷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荡不休。
玄子叶看着眼前这个上一秒还满口量子力学，下一秒就要转投玄门的师侄孙，感觉自己的神魂，比刚才硬刚镜妖时消耗得还厉害。
他虚弱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打住，打住。研究玄学是好事，但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也更科学的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赵晓芸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对未知领域求知若渴的、堪称狂热的光芒。
玄子叶指了指周围这一片狼藉，又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
“首先，根据我们刚才的实验，这里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能量巨大的……呃，静电粉尘爆炸。对，就是这个词。”
“其次，爆炸的原因，是因为这间废弃多年的地下室，空气湿度低，尘埃浓度高，再加上老旧线路老化，产生了静电火花，从而引发了这场意外。”
“最后，”他拍了拍赵晓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赵晓芸同学，为了排除安全隐患，不顾个人安危，深入现场进行勘测，最终不幸地、但也是幸运地，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提前引爆了这场潜在的灾难。你，是英雄。”
赵晓芸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看着地上那堆连分子结构都找不出来的齑粉，又看了看玄子叶那张写满了我编不下去了，你快点头的脸，感觉自己的博士学位，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小……小师爷，”她艰难地开口，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科学观，“可是，刚才那道金色的闪电，还有那个掌心雷……根据我的初步计算，其能量密度和约束形态，已经远远超出了等离子体的范畴，它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玄子叶斜了她一眼。
“更像是……高能粒子在特定磁场约束下的定向能量释放。”赵晓芸硬着头皮，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科学的词汇来解释。
“对！就是这个！”玄子叶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你看看，这不就科学了吗？你待会儿跟你们学校领导汇报的时候，就这么说。记住，一定要强调，那是一场因为沼气泄漏混合高浓度静电粉尘，在异常地磁波动的催化下，所引发的高能粒子定向能量释放。专业！一听就高端！”
赵晓芸：……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比刚才被那女鬼的音波攻击时还要疼。
半个小时后，江东大学保卫处处长办公室里。
年近五十、有些秃顶的王处长，正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半夜三更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的“肇事者”。
一个，是他认识的、学校里出了名的天才少女赵晓芸。
另一个，是自称赵晓芸远房表哥、穿着一身地摊货、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王处长揉着太阳穴，努力消化着赵晓芸那份充满了各种他听不懂的物理学名词的事故报告，“你们在老物理楼的地下室，发现了一处因沼气泄漏而积聚了大量高浓度静电粉尘的危险区域，然后在勘测过程中，因为一场无法预测的、由地磁异常引发的静电火花，导致了一场……一场什么来着？”
“高能粒子定向能量释放。”玄子叶在旁边小声提醒。
“对！高能粒子定向能量释放！”赵晓芸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口道，语气无比的专业和诚恳，“王处长，您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这股能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整个老校区都可能受到波及！”
王处长看着她那副我为学校立大功的严肃表情，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你看她多专业的玄子叶，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了二十年保卫处长，打架斗殴、失窃纵火什么没见过，但高能粒子定向能量释放这种事故，还是头一回。
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但赵晓芸的报告又写得有理有据，各种他看不懂的数据和公式列了一大堆，让他想反驳都找不到切入点。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报给更高级别的领导时，玄子叶突然懒洋洋地开口了。
“王处长，我看您最近……颈椎不太好吧？”
王处长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你怎么知道？老毛病了，一到阴雨天就又酸又疼。”
“你这不是简单的颈椎病。”玄子叶摇了摇头，他的阴阳瞳，清晰地看到一缕微弱的、带着寒湿气息的灰色病气，正缠绕在王处长的颈椎第七节的位置，“你这是早年受过寒，寒气入骨，淤积在了督脉的大椎穴。所以你一到阴雨天，阳气不足，寒气上涌，就会感觉脖子后面像是背了块冰，又酸又沉，对不对？”
王处长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玄子叶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对上了他的症状！甚至连那种背了块冰的感觉，都一模一样！这毛病困扰了他十几年，看了无数专家，都只说是普通的颈椎劳损，从没人能说得这么玄乎，却又这么准确！
“你……你是医生？”王处长惊疑不定地看着玄子叶。
“略懂一二。”玄子叶摆了摆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纸，和一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记号笔。
“那个……小赵同学，朱砂和狼毫笔借我用一下。”他小声对赵晓芸说。
“我……我没带。”赵晓芸一脸懵。
“算了，条件有限，心诚则灵。”玄子叶叹了口气，直接用那支记号笔，在黄符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看起来像是个太阳的图案。
他把这张符递给王处长，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处长，看在你为学校安全尽心尽力的份上，送你个小礼物。这叫太阳真火祛湿符，你回去之后，用打火机点着了，兑半碗开水，趁热喝下去。喝完睡一觉，保证你明天起来，脖子轻松得能转一百八十度。”
王处长：……
他看着手里这张画得跟儿童简笔画一样的符，又看了看玄子叶那诚恳的眼神，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五分钟内，被反复地按在地上摩擦。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他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将那张“神符”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清了清嗓子，对赵晓芸和玄子叶说道：
“咳咳！那个……晓芸同学，你这次，表现得很好！很有我们江东大学学子的探索精神和奉献精神！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今天晚上的事，就定性为废弃线路老化引发的地下室小型粉尘爆燃。我会立刻上报后勤处，对老物理楼进行全面的安全检修和封锁。你们两个，回去好好休息，今天的事，就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了！”
一场足以被当成顶级灵异事件的校园怪谈，就这么被一张儿童简笔画和一番玄学忽悠，以一种极其科学的方式，完美地收了尾。
……
从保卫处出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校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玄子叶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坦。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可以回去补觉了。
“小师爷！”
身后的赵晓芸，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小星星，看玄子叶的眼神，就跟看一尊会走路的、活生生的神只没什么两样。
“小师爷，您刚才那一手，简直是太神了！太阳真火祛湿符……这名字一听就充满了道韵！您竟然能用最简单的记号笔，引动太阳真火的能量，这……这简直是对现代符文物理学的一次颠覆性革命！我决定了，我的博士论文，就以这个为题——《论不同书写介质对符文能量场构建的影响及量子隧穿效应的实证研究》！”
玄子叶听得眼皮直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打住，打住！”他连忙制止了这个科学狂人的危险想法，“什么太阳真火，我就是随手画了个圈。管用就行，别研究，一研究就不灵了。”
他可不想以后自己画的符，还要被人拿到实验室里去切片分析。
“好了，没事我先走了。山顶的道观还等着我回去监工呢。”玄子叶摆了摆手，准备开溜。
“别啊！小师爷！”赵晓芸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您……您能不能再帮我个小忙？”
玄子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又有什么事？先说好，不给钱的活儿我可不干。我这出差一趟，油费、精神损失费，算起来可贵着呢。”他一脸的市侩。
“给钱！肯定给钱！”赵晓芸连连点头，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是我的一个室友，她……她也碰到怪事了。”
“又是怪事？”玄子叶一脸的嫌弃，“你们这大学，怎么跟个鬼屋似的，到处都是业务。”
“这次不一样！”赵晓芸急忙解释道，“我那室友，叫林溪，是个白富美，家里超有钱的那种。她前段时间，从国外一个很小众的拍卖网站上，拍回来一个十九世纪欧洲的古董洋娃娃。”
“洋娃娃？”
“对！那个洋娃娃做得特别逼真，头发是真人的，眼睛是玻璃的，还会眨眼。林溪宝贝得不得了，天天抱着睡觉。可自从那娃娃来了之后，她就天天晚上做噩梦，说梦里总有个小女孩在哭。而且我们寝室里，也老是发生怪事。比如桌上的东西会自己掉下来，半夜能听到弹珠在地上弹的声音……”
“停。”玄子叶打断了她，“经典鬼屋桥段，我刷短视频都刷烂了。直接说重点。”
“重点是，”赵晓芸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昨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借着月光，我亲眼看到……那个洋娃娃，它……它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双玻璃眼睛，正直勾勾地，在黑暗中盯着我！”
“哦？”玄子叶这下倒是来了点兴趣。
会自己动的娃娃，这可比只能在镜子里装神弄鬼的镜妖，段位高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我寻思着……”赵晓芸看着玄子叶，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期待，“小师爷，您能不能……也帮我室友看看？她现在都快被吓出神经病了。钱不是问题！她家真的不差钱！只要您能解决，她说……她说给您这个数！”
赵晓芸伸出了五根白皙的手指。
玄子叶看着那五根手指，又想起了昨晚那一个亿的奖金，和刚刚到手的两百万科研经费，心里那点因为熬夜而产生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叹了口气。
“唉，罢了。我辈修道之人，以降妖除魔、普度众生为己任。既然遇到了，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走，带路。”
“让你那室友准备好……呃，不对，是让你那室友放宽心。这种小场面，对我来说，就是洒洒水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五根手指……五十万？嗯，看在师侄孙的面子上，这个价，勉强可以接受。要是再给报销个来回打车费，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