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藏书阁的顶层，积灰的窗棂漏进几缕稀薄的天光，落在堆叠如山的古籍上，扬起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防虫香料混合的气息，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云尘盘膝坐在蒲团上，身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修真界域志》。书页上记载着凡界各大宗门的分布与兴衰，可他的目光却有些涣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尘玉佩——自那日墨渊道出灵界盟约的秘密后，这枚玉佩便时常在夜里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呼唤。
“灵界天尊与天魔立约……以凡界轮回为祭……”云尘低声重复着墨渊的话，心头沉甸甸的。这个真相太过残酷，让他想起青风镇那些在轮回中挣扎的村民，想起苏晴眉心那若隐若现的太阴印记，甚至想起自己体内那股时而躁动的混沌力——原来凡界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砧板上的鱼肉。
“必须找到证据。”云尘深吸一口气，将《界域志》合上。墨渊虽曾是太上长老，可五百年的隐姓埋名让他对灵界的了解也仅存于传说，要解开轮回诅咒的根源，还得从这些被遗忘的古籍中寻找线索。
他起身走向书架深处。藏书阁顶层存放的都是上古遗存的孤本，大多残缺不全，连宗门的执事都很少上来。这里的书架是用千年铁木打造的，上面刻着繁复的防尘符文，架上的古籍有的用兽皮装订，有的甚至是用玉简刻录，透着岁月的沧桑。
云尘沿着书架缓缓行走，指尖拂过一本本古籍的书脊：《万妖图谱》《上古丹经残卷》《阵法精要》……这些典籍虽珍贵，却都与灵界盟约无关。他从清晨找到正午，连午饭都忘了吃，直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角落的一个书架上，照亮了一本被压在最底层的残破书册。
那书册的封面早已褪色，只能依稀辨认出三个模糊的篆字。云尘将它抽出来，拍掉上面的积灰，才看清书名——《九州纪年》。
“九州纪年？”云尘心中一动。他曾在宗门的史书中见过这个名字，据说这是凡界最古老的编年体典籍，记载着上古时期的天地变迁，只是早在千年前就已失传，没想到竟藏在藏书阁的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册，书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成的，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暗红，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云尘运转混沌力在指尖形成一层薄茧，才敢轻轻翻动书页。
书册的前半部分记载着上古修士与妖兽的战争，文字晦涩难懂。云尘耐着性子一页页看下去，直到翻到倒数第三页时，一行清晰的记载突然映入眼帘：
“十万年前，灵界崩裂，天魔窥伺。天尊为保灵界存续，与天魔主立‘轮回之约’——以凡界轮回为祭，岁岁供奉魂魄之力，换灵界万年安宁。”
云尘的心脏骤然紧缩，指尖的混沌力险些失控。
果然和墨渊说的一样！
他死死盯着那段文字，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十万年前的盟约，竟让凡界承受了万年的牺牲！那些在轮回中消散的魂魄，那些被诅咒缠绕的生灵，原来都是灵界存续的“祭品”！
“好一个天尊……好一个灵界！”云尘咬牙低声咒骂，胸腔中翻涌着愤怒与无力。他能对抗焚天老祖，能暂时击退天魔巨爪，却如何对抗一个横跨两界、延续万年的盟约？
就在他心绪激荡之时，腰间的玄尘玉佩突然剧烈发烫，竟自行飞出，悬浮在《九州纪年》的书页上方。玉佩上的星图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淡淡的灰蒙光芒，与书页上的朱砂字迹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书页突然无风自动，疯狂翻动起来，最终定格在记载盟约的那一页。玉佩的光芒愈发炽盛，将书页上的文字映照得如同活过来一般，朱砂字迹顺着光芒缓缓流淌，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像。
云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道影像。
影像中是一片浩瀚无垠的云海，云海翻腾如怒涛，隐约能看到云层深处矗立着琼楼玉宇，散发着圣洁的光晕——那必是灵界无疑。可与传说中不同的是，这片云海的边缘弥漫着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面孔，发出凄厉的哀嚎。
在云海与黑雾的交界处，裂开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中流淌着混沌色的气流，与焚天鼎中看到的混沌裂缝如出一辙。裂缝边缘站着一道身影，背对着云尘，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身着古朴的白袍，袍角在云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最让云尘震惊的是，那道身影的手中，竟握着半块玉佩！
那半块玉佩的材质、色泽，都与玄尘玉佩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那半块玉佩上的星图纹路是右半部分，而云尘的玄尘玉佩是左半部分——两者的纹路恰好互补，仿佛本就是一体！
白袍身影望着混沌裂缝，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穿过影像传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奈，竟让云尘的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
“为何……偏偏是你……”白袍身影低声呢喃，声音模糊不清，却透着深深的悲凉，“轮回之祭已开，凡界……终究难逃此劫……”
话音未落，影像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白袍身影的轮廓开始扭曲，混沌裂缝中涌出的黑雾愈发浓郁，最终将整个影像彻底吞噬。玄尘玉佩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落回云尘手中，书页上的朱砂字迹也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云尘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灵界……白袍身影……另一半玉佩……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那个白袍身影是谁？他为何会有另一半玄尘玉佩？他口中的“你”又是指谁？是指自己？还是指那半块玉佩的前主人？
“难道灵界还有玉佩的守护者？”云尘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玄尘玉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如果玄尘玉佩本是一体，那它为何会分裂成两半，分别出现在灵界与凡界？那个白袍身影既然持有另一半玉佩，是否也在对抗天魔？是否也知晓轮回盟约的秘密？
他再次看向《九州纪年》，试图从书页上找到更多线索，可除了那段关于盟约的记载，其他文字都已模糊不清，再也无法触发影像。
“看来必须尽快飞升灵界。”云尘将《九州纪年》小心翼翼地收好。影像中的白袍身影虽然神秘，但至少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灵界并非铁板一块，或许有人和他一样，在为打破盟约而努力。
他转身准备离开藏书阁，却在走到楼梯口时，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似乎在刻意放轻，可在寂静的藏书阁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云尘眉头微蹙。这个时辰，藏书阁早已闭馆，除了负责看守的长老，不该有人上来。他下意识地运转混沌力隐匿气息，悄然走到楼梯转角，向下望去。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沿着楼梯缓缓向上，穿着青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的侧脸——竟是楚柔。
云尘心中一动。墨渊曾提醒过他，楚柔身上有血影教的气息，让他多加提防。她这个时候来藏书阁顶层做什么？
楚柔似乎并未察觉有人，脚步轻盈地走到顶层入口，左右看了看，才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青铜钥匙，插入入口处的一个隐蔽锁孔中。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顶层的结界被暂时关闭了。
云尘瞳孔微缩。藏书阁顶层的结界只有掌门与几位长老才有钥匙，楚柔一个内门执事，怎么会有钥匙？
楚柔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提着油灯径直走向云尘刚才所在的角落书架，熟练地在书架上摸索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九州纪年》原本所在的位置。当发现书册不见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会不在？”楚柔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被人拿走了？”
她立刻在周围翻找起来，动作越来越快，眼中的慌乱也越来越浓。油灯的光芒在她手中晃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格外诡异。
云尘屏住呼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楚柔显然是冲着《九州纪年》来的。她怎么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她找这本书做什么？难道血影教也在寻找灵界盟约的秘密？
就在楚柔翻到第三遍，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云尘之前坐过的蒲团上。蒲团旁边，还散落着几页被云尘不小心碰掉的书页——那是从另一本古籍上脱落的。
楚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当看到那些书页上并未记载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她的脸上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蒲团边缘——那里沾着一丝极淡的灰蒙光芒，正是玄尘玉佩之前发光时落下的灵力残留。
楚柔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最终定格在楼梯转角的方向。
“谁在那里？”楚柔厉声喝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匕首，匕首上散发着与血影教邪功相似的气息。
云尘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不再隐匿气息，缓步从楼梯转角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楚柔：“楚执事深夜来藏书阁顶层，是在找什么东西？”
楚柔看到云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你拿了《九州纪年》？”
“是又如何？”云尘没有否认。事到如今，再隐瞒已无意义。
“把书交出来。”楚柔的匕首指向云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哦？”云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谁该碰？血影教？还是天魔？”
楚柔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知道了？”
“知道的不多。”云尘缓缓向前一步，混沌力在指尖凝聚，“比如，我还不知道，你这个揭发林啸天的‘功臣’，为何会替血影教做事？为何要寻找记载灵界盟约的古籍？”
楚柔咬了咬牙，脸上的伪装彻底撕破，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狠厉：“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必须死！”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匕首突然射出一道幽蓝的毒光，直取云尘的面门。毒光中蕴含着浓郁的血腥味，显然淬了剧毒。
云尘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毒光，同时屈指一弹，一道混沌力化作的气劲射向楚柔的手腕。楚柔反应极快，手腕一翻避开气劲，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退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猛地拍在地上。
“血影大阵，起！”
符箓炸开，浓郁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藏书阁顶层笼罩。黑雾中传来无数怨灵的哀嚎，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血色的影子在其中穿梭，散发出恐怖的杀意。
云尘运转混沌力护住周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雾。他没想到楚柔竟藏着如此歹毒的阵法，看来她在血影教中的地位，远比墨渊猜测的要高。
“云尘，别怪我。”楚柔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等我拿到《九州纪年》，血影教大人定会助我飞升灵界，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你这个凡界的蝼蚁？”
云尘心中一动。血影教也想飞升灵界？难道他们与灵界的天魔也有勾结？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玄尘玉佩再次发烫，这一次的热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玉佩自动飞出，散发出璀璨的灰蒙光芒，竟硬生生将周围的黑雾驱散了几分。
更让云尘震惊的是，玉佩光芒亮起的瞬间，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楚柔的声音，而是来自那些血色影子！
“怎么回事？”楚柔的声音带着惊恐。
云尘低头看向玄尘玉佩，只见玉佩上的星图纹路正在迅速旋转，散发出的光芒中竟蕴含着一丝净化之力，那些被光芒照到的血色影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原来如此……”云尘心中豁然开朗。玄尘玉佩不仅能对抗天魔，还能克制血影教的邪功！
他不再犹豫，催动火候的混沌力注入玉佩。玉佩的光芒愈发炽盛，如同升起一轮灰色的太阳，将整个藏书阁顶层照得如同白昼。黑雾在光芒中迅速退去，那些血色影子发出绝望的哀嚎，最终彻底消散。
楚柔的身影暴露在光芒中，她看着手中迅速黯淡的匕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不可能……血影之力怎么会被克制……”
云尘一步步向她走去，目光冰冷：“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
楚柔看着越来越近的云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与焚天令相似的火焰纹路，只是颜色更加深沉。
“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楚柔嘶吼着，将全身灵力注入令牌。
令牌骤然爆发出浓郁的魔气，竟在藏书阁顶层撕开一道小小的裂缝——裂缝中隐约能看到一只猩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云尘！
云尘脸色骤变。这是天魔的气息！楚柔手中的令牌，竟能直接沟通天魔！
就在裂缝中的天魔即将探出爪尖的刹那，玄尘玉佩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一道灰蒙光柱直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那道裂缝。裂缝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迅速收缩、消失，只留下楚柔惊骇的脸。
令牌失去了魔气支撑，瞬间化为飞灰。楚柔被光柱的余波震飞，狠狠撞在书架上，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云尘走到她面前，一脚踩住她的手腕：“说！血影教与天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寻找《九州纪年》的目的是什么？”
楚柔看着云尘眼中的杀意，终于彻底崩溃，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说……血影教本就是天魔在凡界的爪牙……我们寻找《九州纪年》，是为了找到灵界盟约的具体内容……天魔大人说……只要掌握了盟约的弱点，就能彻底吞噬灵界……到时候……凡界和灵界……都会成为天魔的牧场……”
云尘的心脏骤然一沉。吞噬灵界？原来天魔的野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
就在这时，藏书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王长老的呼喊：“云尘贤侄！发生什么事了？”
楚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救命！云尘要杀我！他私闯藏书阁，还想抢夺上古秘籍！”
云尘眉头微蹙。他没想到楚柔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反咬一口。
很快，王长老带着几名长老冲进了藏书阁顶层。当看到满地狼藉和受伤的楚柔时，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柔立刻哭诉起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发现云尘私闯藏书阁、试图阻止却被打伤的受害者。
几名长老的目光落在云尘身上，带着一丝怀疑。毕竟楚柔是揭发林啸天的功臣，而云尘私闯藏书阁顶层也是事实。
云尘没有辩解，只是缓缓弯腰，捡起了楚柔掉落在地的匕首，将匕首递到王长老面前：“王长老请看这匕首上的气息。”
王长老接过匕首，指尖刚一触碰，脸色便骤然一变：“这是……血影教的邪器！”
楚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云尘又将《九州纪年》拿出来，翻开记载盟约的那一页：“楚柔深夜前来，是为了抢夺这本书，好交给天魔。”
王长老和几名长老看着书页上的记载，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和楚柔惨白的脸，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孽障！”王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楚柔踹翻在地，“没想到你竟是天魔的爪牙！老夫真是瞎了眼！”
几名长老立刻上前，将楚柔死死按住。
楚柔彻底绝望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尘看着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楚柔虽然被擒，但她刚才的话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天魔要吞噬灵界，血影教只是他们的爪牙。
那灵界的那位天尊，还有影像中手持另一半玉佩的白袍身影，他们知道这些吗？
云尘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玄尘玉佩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着灵界某个遥远的存在。他知道，楚柔的落网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而那本残缺的《九州纪年》和灵界的另一半玉佩，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