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定。
这句话,像一枚烧红的烙铁,印在了长安城每一个人的心里。对百姓而言,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碗里有了余粮,夜里不再有惊恐的哭嚎。对士族而言,是府门紧闭,笔墨焚香,将满腹的经纶与不甘,悉数化作一份份字斟句酌的《可行性报告》。
相国府,宣室殿旧址上重建的议事堂内,李儒正躬身而立,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竹简。他的脸上,是亢奋与崇拜交织的红光,仿佛亲眼见证了神迹的信徒。
“主公,天下三十六郡,一百一十二县,皆已上表归心。各地士族领袖,亦纷纷递上‘效力书’,恳请为新政奔走。杨彪所呈报之《引泾入白渠策》,条理清晰,颇有见地。荀爽亦上《刑律改良刍议》,虽言辞稍显保守,但可见其诚。至于那荀彧……”
李儒顿了顿,嘴角翘起一丝讥诮,“已将长安城内所有沟渠水道图绘制成册,并上《城市排污疏通管理条例》一份,其详尽之处,令人叹为观止。如今长安百姓,皆称其为‘王佐沟渠官’。”
堂上,陈默正歪在由整块楠木雕成的巨大宝座上,一手捏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一手掏着耳朵,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行了行了,这些破事儿就别跟咱家念叨了。”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顺手将啃得乱七八糟的果核往旁边一扔,“你看着办就行。谁的报告写得好,就让他去干。谁要是敢磨洋工,就把那黄杨木的玩意儿,抬到他家门口去。”
李儒心中一凛,恭敬应诺:“属下明白。”
他看着主公这副粗鄙不文的模样,心中却无半分不敬。天下英雄,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似只知享乐的屠夫,用最简单粗暴的逻辑,在短短数月之内,便将一个绵延四百年的旧秩序,拆解得干干净净。
李儒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进言:“主公,如今大势已成,汉祚衰微,名存实亡。依属下之见,当顺天应人,行禅让之事,登临九五,以正大统。属下已命人草拟诏书,并联络百官,不日即可……”
“停!”陈默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把李儒吓了一跳。
“皇帝?”陈默瞪着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玩意儿有啥意思?一天到晚被人跪,坐个破椅子屁股都硌得慌。吃个饭旁边站一堆人看着,拉个屎都得有人记下来,叫什么‘起居注’?咱家才不干那傻事。”
他摆了摆手,一脸嫌弃:“这事儿,以后谁也别再提了。谁提,咱家就让荀彧把他塞进下水道里,让他去体验体验什么叫‘万民景仰’。”
李儒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满肚子劝进的宏篇大论,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这位主公的心思,当真是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陈默在心中则是在跟系统咆哮。
【系统!你听见没!老子拒绝当皇帝!这可是古往今来最大的反派梦想!我这反其道而行之,算不算惊世骇俗的恶行?赶紧的,奖励呢?十万八万的反派点数不过分吧?】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警告:宿主行为严重偏离“天命大反派”剧本中对权力极度贪婪的人设。系统判定为角色扮演(ooc)行为,不予奖励。请宿主尽快回归主线任务,维持人设稳定。】
【我……】陈默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这破系统,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索性不再理会系统,从宝座上站起身,踱步到殿前。殿外,是焕然一新的长安城。宽阔的驰道上,新式马车往来不绝,道路两旁新栽的行道树还带着些许稚嫩。远处,几座大型工坊的烟囱正冒着滚滚浓烟,那不是炊烟,而是工业的呼吸。
街头巷尾,孩童的嬉闹声,商贩的叫卖声,以及蒙学堂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交织成一曲鲜活而有力的交响。
“文优,你过来。”陈默招了招手。
李儒连忙跟上,顺着陈默的目光望去,脸上不禁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主公治下,万象更新,一片繁荣。此等盛景,远非汉时可比。”
“繁荣?”陈默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在咱家看来,这连个开始都算不上。远远不够。”
李儒一怔,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如今的治下,已是海晏河清,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世了。
陈默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远方,用他那惯常的,简单粗暴的口吻,描绘着一幅李儒闻所未闻的画卷。
“咱家要让这天下的地,一亩地产出过去十亩、二十亩的粮食,让‘饥荒’这两个字,彻底从书上消失。”
“咱家要让人生了病,有药能医,有法能治,而不是对着老天爷磕头等死。要让人的寿命,活到八十、一百岁,都还是常事。”
“咱家要让这轮子跑得比马还快,一天能跑上千里地,还不用吃草料。”
“咱家还要造出一种镜子,能看到天上的星星,看得清清楚楚,看看那上面到底有什么。咱家还要造出会飞的铁疙瘩,飞到天上去,看看那云彩上面,是不是真住着神仙。”
陈默每说一句,李儒的眼睛便睁大一分。听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粮食增产,医病延寿,日行千里……这些他尚能理解为某种神乎其技的方术。可……会飞的铁疙瘩?飞到云彩上面去?
这已经超出了他四十年人生所能理解的范畴。那不是方术,那是神话,是创世之举。
他呆呆地看着主公那肥硕的背影,这一刻,那背影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权倾天下的相国,而是一个准备将日月星辰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真正的神魔。
“主……主公……”李儒的声音干涩发颤,“您说的这些……真能做到?”
“能。”陈默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恰在此时,一直像门神一样杵在殿外的吕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那双总是写满桀骜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孩童看到新奇玩具般的渴望与兴奋。
“相国!”吕布瓮声瓮气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您说的那个会飞的铁疙瘩,它……它能坐人吗?”
陈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当然能坐人,不然咱家造它干嘛?当风筝放啊?”
吕布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激动地拍着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相国!若真有那一日,布!愿为先锋!驾此神器,为相国扫平天上的一切宵小!”
看着吕布那一脸“我要上天打神仙”的狂热表情,陈默差点笑出声。让这位三国第一猛将去开战斗机,这画面光是想想,就带感得不行。
他收回目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第二日,早朝。
如今的朝会,早已没了旧时的繁文缛节。大殿被改造得明亮而宽敞,百官也不再跪拜,而是分列两旁,各自有桌有椅。
陈默大摇大摆地走上高台,将一份李儒连夜赶制出来的,关于成立“大汉皇家科学院”的稿子拿在手里,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呸!”陈默读了一句,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随手将那份精心准备的稿子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咱家长话短说!”他粗大的嗓门,在大殿中回荡,“从今天起,这天下,换个玩法!”
百官闻言,皆是一凛,纷纷抬起头来。杨彪、荀爽等一众老臣,更是心头一紧,不知这位爷又要搞什么名堂。
“以前呢,是你们读书,读通了,就来当官,管着下面一群不读书的。现在,这套不行了。”
“咱家宣布,成立一个……一个院子!”陈默说到一半,卡壳了,转头问旁边满头大汗的李儒,“文优,那玩意儿叫啥来着?什么科学……”
李儒连忙低声提醒:“主公,是科学院。”
“对!科学院!”陈默一拍大腿,“全名叫‘大汉皇家科学院’!听着就气派!从今往后,咱家不管你是谁,是公卿之后,还是田舍郎。谁能给咱家搞出新东西,有用的东西,赏!重重地赏!”
他伸出肥大的手指,点着下方的百官。
“谁能让一亩地多打出两石粮食,赏田百亩!”
“谁能造出不用马拉,却能日行五百里的车,赏金万两!”
“谁能让咱家不挪窝,就能看清楚百里外山头的兔子是公是母,咱家……咱家就把府里那个叫甄宓的,赏给他当老婆!”
话音未落,人群中,甄宓的父亲,前太守甄逸,两眼一翻,差点当场昏过去。
陈默见状,咂了咂嘴:“瞧这没出息的样。开个玩笑嘛。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咱家要的,不再是只会引经据典的嘴炮,而是能动手,能算出数,能格物致知的能工巧匠!”
“这科学院,就由……嗯,蔡议郎,你来牵头负责!”他目光一转,落在了百官之列,一身素雅长裙,气质卓然的蔡文姬身上。
蔡文姬出列,清丽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激动与郑重。她深深一揖:“文姬,领命。”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老臣们面面相觑,满脸都是荒唐与不解。科学院?格物致知?让一个女子来负责?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胡闹。
而就在这片窃窃私语的嘈杂声中,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启禀相国!草民诸葛亮,自南阳而来,闻相国创设科学院,求贤若渴。草民不才,愿献‘木牛流马’之术,以求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