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福贵如影随形的恶意,并未因上次的警告而收敛,反而像潮湿雨季滋生的苔藓,在暗处悄然蔓延。宋卫国深知,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唯有提升自身,让对手无从下手,方能掌握主动。他暂停了大规模、目标明确的狩猎活动,转而将训练重心转向了更精微、更考验心智的领域——极限环境下的追踪与反追踪。
“一个顶尖的猎人,不仅要能追上猎物,还要能甩掉任何想跟踪你的‘东西’,无论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清晨的院子里,露水未干,宋卫国拿着树枝,在泥地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利用溪流掩盖足迹,逆向行走迷惑对方,借助风向隐藏气味,甚至利用动物活动来干扰追踪者的判断……这些,都是保命和制胜的关键。”
海礁和海岩听得全神贯注,他们意识到,叔现在教的,已经超越了狩猎本身,更关乎生存的智慧。李素娟坐在堂屋门口做着针线,听着丈夫的讲解,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自豪。七个女儿则围在院子角落,疏影在教梦蝶、映雪辨认几种常见的止血草药;清浅带着嫣然、知画和怀瑾(七丫)用草茎编着小篮子;小怀瑜在铺开的草席上爬来爬去,不时咿呀两声。整个家庭仿佛一个精密的整体,在潜在的风暴前,沉静而有序地运转着。
接下来的几日,宋卫国带着两个义子,开始了高强度的山林“隐身”训练。他们不再追求猎获,而是专注于如何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穿越密林,如何设置假的踪迹误导可能的跟踪者,如何利用环境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隐藏自身。训练艰苦而枯燥,常常一天下来,浑身被荆棘划破,疲惫不堪,却两手空空。但海礁和海岩没有一句怨言,他们清楚,这些本事,关键时刻能救命。
这天,训练内容升级。宋卫国决定带他们去一片以地形复杂、岩石嶙峋着称的“迷石林”,进行一场实战演练——在限定时间内,摆脱可能的“追踪”(由宋卫国模拟),并成功抵达预设的汇合点,同时,留意林中可能存在的、有价值的狩猎机会。
“记住,你们是一个整体,要互相配合,互相掩护。”出发前,宋卫国重申规则,目光扫过两个少年坚毅的脸庞,“遇到情况,冷静判断,安全第一。”
家人依旧给予了最温暖的送行。李素娟准备的干粮里多了几块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糖块。疏影默默检查了他们的绑腿和袖口。清浅这次没有多话,只是用力握了握两个哥哥的手。梦蝶、映雪贡献出自己晒干的、气味浓郁的香草包,让他们带上掩盖自身气味。嫣然、知画和怀瑾(七丫)则像上次一样,用她们的方式表达着支持。小怀瑜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短暂的分别,挥舞着小手。
进入迷石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巨大的岩石形态各异,相互堆叠,形成无数天然的迷宫、缝隙和洞穴。光线幽暗,路径错综复杂,连经验丰富的猎人也容易迷失方向。海礁和海岩不敢大意,立刻运用起连日所学。他们交替前行,一人探路并尽量消除足迹,另一人断后警戒,留意身后动静。他们选择在岩石上行走,避免留下清晰的脚印;穿过低矮的灌木时,小心地恢复被碰到的枝叶;甚至故意在一些岔路口留下指向错误方向的轻微痕迹。
宋卫国如同幽灵般跟在后方,时而远远吊着,时而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考验着他们的警觉性和应变能力。有好几次,海岩都凭借敏锐的听觉,提前发现了宋卫国靠近的细微声响,两人迅速隐匿,成功躲过“追踪”。
就在他们专注于摆脱“追踪”,向汇合点迂回前进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海礁,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目光死死盯着一块风化岩石边缘的几道浅痕。那不是岩石自然的纹理,而是几道新鲜的、带着些许泥屑的抓痕,痕迹细长而深刻,透着一股灵巧与力量。
“叔之前说过,这种抓痕……”海礁压低声音,对凑过来的海岩说道,“像是猞猁留下的!”
猞猁!那种上次被宋卫国空手制服过的、狡猾而凶悍的山林刺客!
两人立刻提高了警惕。猞猁惯于潜伏偷袭,在这片怪石林立的环境里,更是如鱼得水。他们放缓了脚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头顶的岩石和侧方的石缝。
果然,没过多久,在前方一处两块巨石形成的狭窄通道前,海岩眼尖,看到通道内侧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对黄绿色的光点一闪而过!是猞猁的眼睛!
“有埋伏!”海岩低喝一声,同时身体向侧后方猛退!
几乎就在他出声的同时,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石缝中激射而出,利爪直取海岩刚才所在的位置!正是那只猞猁!它显然早已潜伏在此,等待着猎物经过这唯一的通道!
一击落空,猞猁落地无声,身体伏低,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黄绿色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海岩,准备再次扑击。它的动作迅捷如电,姿态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海礁立刻上前,与海岩并肩,两人手握柴刀,全神戒备。他们记得宋卫国的教导,对付这种敏捷的猛兽,不能慌乱,要稳住阵脚,利用环境和工具。
猞猁显然没将这两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它后腿微屈,肌肉绷紧,作势欲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并非射向猞猁,而是精准地钉在了猞猁身前不到一尺的地面上,箭尾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声音,让蓄势待发的猞猁吓了一跳,动作一滞,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宋卫国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侧上方一块高大的岩石上,手持弓箭,目光冷峻。他没有立刻射杀猞猁,而是用这种方式打断了它的攻击节奏,也给海礁海岩创造了反应时间。
“稳住!它要扑了,瞄准它的落点!”宋卫国沉声喝道。
得到指示,海礁和海岩心领神会。当猞猁再次因被干扰而焦躁,猛地扑向海岩时,海岩没有硬抗,而是向侧后方灵活地一闪,同时海礁的柴刀带着风声,横扫向猞猁预判的落地位置!
“嘭!”柴刀刀面拍在了猞猁的腰胯部位,虽然力道不如宋卫国,但也让它痛嚎一声,扑击势头被打偏。
猞猁吃痛,更加愤怒,转身就想攻击海礁。但此刻,宋卫国的第二支箭又到了,这次是擦着它的头皮飞过,冰冷的箭簇让它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接连受挫,加上宋卫国那强大的压迫感,这只狡猾的猞猁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猎物不好惹,它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转身几个腾跃,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石林深处,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海礁和海岩都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与这种顶级猎食者的正面交锋,即便有宋卫国压阵,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应对得不错。”宋卫国从岩石上跃下,赞许地点点头,“遇袭不慌,配合也默契。记住这种感觉,山林里,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解决了猞猁的插曲,三人继续向汇合点前进。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汇合点——一处位于石林边缘、靠近溪流的空地时,宋卫国再次举手示意停下。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空地边缘的一丛灌木,那里,似乎有被近期人为踩踏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人!旁边还有几个新鲜的烟头!
钱福贵的人!他们竟然摸到了这里!是想在这里设伏?还是仅仅作为监视点?
宋卫国心中怒火翻腾,但脸上依旧平静。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带着海礁海岩,借助石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片灌木丛的后方。
果然,灌木丛后藏着两个鬼鬼祟祟的汉子,正是钱福贵的手下。他们似乎在此等待已久,显得有些焦躁,正低声议论着。
“……妈的,宋老三今天走这条线吗?别白等了……”
“……钱老板吩咐了,摸清他常走的几条路,以后好……嘿嘿……”
“……听说他前几天又弄了头大鹿?真他娘的好运气……”
“……运气?等咱们……”
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宋卫国眼神冰冷。他大致明白了钱福贵的意图——摸清自己的活动规律和收获,恐怕不仅仅是想分一杯羹,更有可能是想找机会下黑手,抢夺甚至破坏!
他没有选择立刻现身冲突。对付这种阴险小人,正面冲突并非上策,反而可能授人以柄。他示意海礁海岩记住这两人的样貌和对话内容,然后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了,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迷石林,完美地完成了这次以反追踪为核心的训练。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猎获,但成功摆脱“追踪”、智退猞猁、并摸清了钱福贵爪牙的动向,这一次山林之行,收获远比猎到一头猛兽更加重要。
傍晚,三人平安到家。听完他们的讲述,李素娟后怕不已:“又是猞猁又是那些坏蛋……这山里也太不太平了!”
“正因为他们觉得山里不太平,我们才更要把它变得太平。”宋卫国语气沉稳,“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落脚点和意图,就好办了。以后咱们进山,路线更要变幻莫测。另外,海礁海岩,你们要开始学习如何设置一些预警的小机关,不是伤人的,是能告诉我们,有没有‘客人’不请自来。”
海礁和海岩郑重记下,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但眼神却更加明亮。他们正在学习的,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晚饭时,宋卫国特意将猎获猞猁(虽未成功,但过程惊险)和发现跟踪者的事情,用简单的方式讲给了女儿们听,没有过分渲染危险,而是强调了冷静和智慧的重要性。
“哥哥们真勇敢!”清浅崇拜地说。
“爸教的办法真厉害!”怀瑾(七丫)似懂非懂地点头。
疏影则默默地将最大的一块兔肉夹到了海礁和海岩碗里。
看着孩子们在逆境中依然保持的乐观与成长,宋卫国和李素娟相视一笑。外界的风雨或许猛烈,但只要家的根基牢固,内部的灯火温暖,便无惧任何挑战。山林的路,在智慧与勇气的照耀下,必将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