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余波：末了之局
黎明前的坊城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海天交界处泛着鱼肚白的微光。林远独自站在码头边缘，任凭海风吹拂着他几天没换的制服。身后的警灯仍在闪烁，但那种刺眼的红蓝光芒在这晨曦中显得格外无力。
林局，搜救工作已经持续72小时了。陈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来，眼中布满血丝，海事部门说，再继续下去希望也很渺茫了。
林远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凝视着远方的海平面：潜水器残骸确认了吗？
确认是孙大标使用的那艘，但内部没有人体组织痕迹，只有一些烧焦的纸币碎片和这个。陈明递过一个密封的证据袋，里面是一块融化变形的金属块，依稀能看出原本是金条的形态。
林远接过证据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袋面：他宁愿把黄金熔毁，也不愿留给我们。
技术组分析，爆炸前大部分黄金应该已经被转移了。陈明补充道，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那4公斤黄金的下落了。
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仿佛在嘲笑着警方的徒劳。林远深吸一口咸腥的海风，转身走向临时指挥所。一路上，民警们都在忙碌地收拾装备，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失落和疲惫。
指挥车内，技术人员正在整理最后的数据。王明浩看到林远进来，立即起身汇报：林局，根据洋流和风速模拟，如果孙大标确实在爆炸前转移，最可能的落脚点是这个区域。他指着电子海图上一片标记着无数小岛的群岛。
那里有十几个主权存在争议的岛屿，执法合作几乎不可能。陈明叹息道，就算知道他在那里，我们也很难采取行动。
林远沉默地看着海图，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着。这个习惯动作让旁边的技术人员都有些紧张——每当林远这样敲击手指时，就意味着他正在思考某个重大决定。
通知国际刑警组织，将孙大标列入红色通缉令名单。良久，林远终于开口，同时，把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分享给相关国家执法部门。
可是林局，陈明犹豫道，有些情报涉及我们的侦查手段...
照做。林远的语气不容置疑，抓不到孙大标，保密的侦查手段又有什么意义？
命令下达后，指挥车内陷入一片忙碌。林远独自走出指挥车，沿着防波堤慢慢行走。晨曦终于冲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但这美景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手机震动起来，是省厅领导的来电。林远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林远同志，听说行动失败了？领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这反而让林远更加不安。
是的，首长。孙大标提前转移，我们只找到了他故意留下的诱饵。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损失评估怎么样？
追回黄金61公斤，确认4公斤被熔毁或带走，直接经济损失约一千二百万。涉案团伙成员除孙大标外全部落网。
嗯...领导的声音依然平静，这个结果，市委和省委都不太满意啊。这么大的案子，主犯居然在眼皮底下跑了。
林远握紧手机：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处分的事以后再说。领导语气稍缓，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好善后工作，特别是舆论引导。媒体已经在打听消息了，得给他们一个说法。
明白，我立即准备新闻发布会。
挂断电话，林远看着正在升起的太阳，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从业二十多年，破获大案要案无数，从未让主犯这样从容逃脱过。
一小时后，市公安局新闻发布会现场挤满了记者。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记者们争相举手提问。
林副局长，请问黄金大劫案的主犯孙大标是否已经落网？
有传言说嫌疑人携带部分黄金潜逃境外，是否属实？
警方出动大量警力为何还是让主犯逃脱？这是否存在失职问题？
林远站在发言台前，面色平静地回应着一个个尖锐问题：案件侦查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目前已经抓获绝大部分犯罪嫌疑人，追回大部分被劫黄金。对仍在逃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已经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红色通缉令，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林远回到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报告，最上面是一份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的初步回复：多个国家表示将协助缉捕孙大标，但也都暗示实际操作中存在困难。
陈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林局，这是案件的初步总结报告，需要您签字。
林远接过报告，却没有立即翻开：伤亡情况统计了吗？
行动中共有三名民警轻伤，无群众伤亡。陈明回答道，不过...老李昨天住院了。
林远抬起头：保安老李？他怎么了？
脑震荡后遗症，加上这段时间配合调查压力太大，突发性脑出血。陈明声音低沉，医生说就算救过来，可能也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林远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准备车，我去医院看看他。
在医院病房外，林远透过玻璃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李。这个曾经健壮的汉子如今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家人围在床边，低声啜泣着。
都是我的错。林远轻声说，如果我能早点抓住孙大标...
林局，这不是您的错。陈明安慰道，孙大标太狡猾了，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
林远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走进病房，向老李的家人郑重道歉，并承诺警方会承担所有医疗费用和后续照顾责任。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近黄昏。林远让司机开车沿海岸线行驶，他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技侦部门的王明浩。
林局，我们有新发现。王明浩的声音带着兴奋，在对孙大标最后一个藏身点进行第三次勘查时，我们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密室，里面有这个。
王明浩发来一张照片：密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照片和地图，中间是林远和其他专案组主要成员的照片，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每个人的行动规律和生活习惯。
他在研究我们。林远感到一股寒意，还有什么？
还有一台被毁坏的电脑，硬盘已经被物理破坏，但我们在散热孔里找到了这个。第二张照片显示的是一张微型存储卡。
里面有什么？
正在破解，加密方式很特殊，需要时间。王明浩回答，但我们在存储卡外壳上发现了一组数字，看起来像是坐标。
林远立即警觉：什么坐标？
指向公海上的一个点，距离孙大标假装爆炸的地点大约50海里。
林远沉思片刻：通知海警，秘密搜索该区域。但要绝对保密，不能再让媒体知道任何消息。
接下来的48小时，林远几乎没有合眼。他坐镇指挥中心，密切关注着海上搜索的进展。然而搜索结果令人失望——在那个坐标点附近，只找到了一个漂浮的信封，里面是孙大标亲笔写的一封信。
林副局长：如果您看到这封信，说明您已经找到了我最后的礼物。黄金我带走了，作为这些年失去自由的补偿。不必再找我了，当我认为合适的时候，也许我们会再见。代我向老李道歉，他是个好人。——孙大标
林远攥着信纸，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这封信不仅是对警方的嘲弄，更证实了孙大标对警方行动了如指掌。
内部审查有结果了吗？林远问刚刚进门的陈明。
陈明摇摇头：所有可能接触案情的人员都经过了严格审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孙大标可能是通过其他方式获取信息的。
林远走到白板前，看着孙大标的照片：他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来源。
这时，王明浩兴奋地冲进会议室：林局，存储卡破解了！里面是...是一份名单！
投影仪上显示出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列出了数十个名字和职务，其中不乏一些令人震惊的人物——政府官员、企业高管、甚至还有几个执法部门的人员。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金额和日期，明显是一份行贿记录。
这是...陈明倒吸一口凉气。
孙大标的保险单。林远面色凝重，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这些人都是他的护身符。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孙大标的逃亡可能牵扯到更多更深层的问题。
立即将这份名单密封存档，只保留电子副本，原始存储卡移交纪委。林远果断下令，所有接触过这份名单的人都要签署保密协议。
处理完这份意外的发现，林远再次来到海边。夜幕已经降临，海天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航船的灯光在闪烁。
陈明默默跟在他身后：林局，省厅来了新指示，要求我们暂时停止对孙大标的追捕，先集中精力处理已落网嫌疑人的案件。
林远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黑暗中的海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上级可能认为继续追捕孙大标已经得不偿失，或者那份名单让某些人感到不安。
您没事吧，林局？陈明担心地问。
林远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案。只要孙大标一天没有归案，我们就一天不会停止追捕。
可是省厅的指示...
我会亲自向省厅汇报，说明继续追捕的必要性。林远语气坚决，孙大标不仅盗窃国家财产，还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回到办公室，林远开始起草一份详细的报告，说明继续追捕孙大标的理由和计划。他深知这份报告可能会得罪一些人，甚至断送自己的前程，但他别无选择。
报告写完时，天已经快亮了。林远站在窗前，看着晨曦再次照亮这座城市。电话响起，是国际刑警组织中国中心局的来电。
林副局长，根据您提供的情报，我们发现了孙大标可能使用的一个新身份。他最近在东南亚某国出现，但当我们的人赶到时，他已经离开了。
有线索指向他去哪里了吗？
迹象显示他可能准备前往非洲某个国家，那里与中国没有引渡条约。我们正在通过外交渠道交涉。
林远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大海。孙大标还在逃亡，这场较量远未结束。他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和女儿的合影。为了更多像女儿这样的普通人能安居乐业，他绝不能放弃。
孙大标，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林远轻声自语，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而此时，在某个热带海岛的别墅里，孙大标正看着新闻里关于自己的报道，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手中的酒杯里，冰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见，林副局长。他对着电视屏幕举杯，但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