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奶奶方奶奶熟悉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谁呀？”
门开了。
门内门外，瞬间安静。
穿着家常碎花衬衫、系着围裙的方奶奶，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尤其是看到孙子方一凡那张熟悉又似乎成熟了许多的脸庞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布满皱纹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奶……奶奶。”方一凡看着明显苍老了一些的奶奶，鼻尖一酸，声音有些发哽。
“凡……凡凡？”方奶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中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孙子的脸，却又猛地缩了回来，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巨大的、无法掩饰的羞愧和躲闪。
她看到了孙子身后漂亮的乔英子，更是局促不安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奶奶！是我！”方一凡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跨进门，用力地抱住了奶奶有些佝偻的身体，“奶奶，我想死您了！”
这个拥抱温暖而有力。方奶奶僵硬的身体在孙子熟悉的气息中慢慢软化，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紧紧回抱住孙子，声音哽咽着：“哎哟……我的凡凡……奶奶……奶奶也想你啊……”
那份深埋的思念瞬间冲垮了心防，但那份沉重的愧疚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老婆子？谁来了？锅里的菜要糊了！”
爷爷方建国洪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门口紧紧相拥的祖孙俩，以及站在门口、手里提满礼物、笑容温婉的乔英子时，也瞬间呆住了。
这个一辈子刚强、很少表露情绪的老人，此刻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喜悦，以及……同样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难堪和自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脚步钉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孙子，又看看地上那堆显眼的礼物，脸皮微微发烫。
“爷爷！”方一凡松开奶奶，又大步走过去，给了爷爷一个结实的拥抱，“爷爷，我回来了！”
方爷爷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抬手，用力地拍了拍孙子的后背，声音沙哑：“好……好孙子……回来了好……”
他的目光落在乔英子身上，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和苦涩，“这……这是英子吧？”
他想起了被骗走的那些钱，那些需要孙子“帮忙”还的债，只觉得在这个漂亮懂事的未来孙媳妇面前，更是抬不起头。
乔英子何等聪慧，立刻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愧疚感。
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礼物，脸上绽放出最灿烂、最真诚的笑容，甜甜地叫人：“爷爷！奶奶！你们好！我是英子！好久不见啦！”
她走上前，主动挽住还在抹眼泪的奶奶的胳膊，“奶奶，您身体还好吧？方猴儿路上一直念叨您做的红烧肉呢！”
又转向方爷爷：“爷爷，您看着还是那么精神！比上次见您更硬朗了！”
她自然的亲近和甜甜的话语，像一阵温暖的春风，瞬间吹散了些许凝结的尴尬。
“哎！哎！好孩子！好孩子！”方奶奶被乔英子挽着，看着女孩明媚的笑脸，心里又暖又酸，眼泪流得更凶了，只能不住地点头，“好着呢！奶奶好着呢！快……快进屋！瞧这……站在门口像什么话！”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大家进屋。
方爷爷也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锅铲，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对，进屋！进屋！老婆子，快去倒水！菜……菜好像真有点糊了……”
说着，他慌慌张张地往厨房跑。
小小的两居室，充满了熟悉的、属于爷爷奶奶家的味道——淡淡的饭菜香、旧家具的木料味、还有阳光晒过的被褥气息。
客厅的家具都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老照片，其中一张是方一凡小时候戴着红领巾、咧着嘴傻笑的照片。
方一凡和乔英子把带来的礼物一样样放到客厅角落，很快又堆起了一座小山。
方奶奶看着那些明显价值不菲的东西，尤其是看到按摩仪、保暖内衣、还有那些进口的奶粉和水果，更是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哎哟……凡凡，英子……你们……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太破费了！太破费了！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缺……真的……”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那份“受之有愧”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
“奶奶！”方一凡赶紧扶住她，语气轻松又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这些都是我爸我妈，还有英子爸妈的一点心意！他们可想你们了！我爸昨晚跑了好几个超市才买齐的！您和爷爷就安心收着！您看这按摩仪，我爸说您老喊腰疼，这个按按舒服！还有这奶粉，您每天喝一杯，对身体好！水果是英子爸一大早去挑的，可新鲜了！”
他刻意把父母的关心强调出来。
“是啊，奶奶！”乔英子也挽着方奶奶的胳膊，声音软糯，“这都是叔叔阿姨和我们做小辈的心意，您就收下吧！您看，我还给您带了条围巾，秋天戴着可舒服了！”
说着，她拿起那个小纸袋。
看着孙子孙媳妇真诚热切的脸庞，听着他们话语里毫无芥蒂的关心，方奶奶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紧紧抓着方一凡和乔英子的手，泣不成声：“好……好……奶奶收下……奶奶收下……谢谢……谢谢你们……凡凡……英子……奶奶……奶奶对不起你们啊……”
积压了大半年的痛苦和自责，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方爷爷端着一盘有些焦边的青菜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老伴儿这句话，这个硬朗的老人，眼眶也瞬间红了，他默默地把菜放在桌上，背过身去，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方一凡和乔英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心疼。
方一凡用力握紧奶奶的手，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奶奶！您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那件事早就过去了！那点钱算啥？您孙子我现在能赚！早就还清了！您看，”
他指了指窗外那辆醒目的跑车，“那车，您孙子自己买的！您和爷爷养大了我爸，我爸又养大了我，这份恩情，是多少钱都还不清的！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没有什么对不起！”
乔英子也柔声劝慰：“奶奶，爷爷，你们千万别再想那件事了。方猴儿说得对，都过去了。方叔叔和童阿姨，从来都没怪过你们。他们就是特别特别担心你们，怕你们心里难受。所以我们今天才特意来看你们，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大家都好好的，特别想你们！盼着你们好呢！”
方一凡接话道：“就是！爷爷奶奶，你们要是再这样，就是跟我们见外了！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孙子了！”
“胡说八道！”方爷爷猛地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洪亮，带着一丝急切，“谁不认你了！你是我老方家的大孙子！永远都是！”
“这就对了嘛！”方一凡笑了，走过去用力抱了抱爷爷，“爷爷，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那点事儿，翻篇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咱们一家人，往前看，过好日子！”
方爷爷感受着孙子有力的拥抱和话语里的坚定，胸中那股郁结了大半年的浊气，仿佛真的被孙子这股阳光般的热力冲散了不少。
他用力回拍着孙子的背，声音带着释然和久违的爽朗：“好！好小子！听你的！翻篇了！往前看！”
方奶奶看着老伴儿和孙子，再看看身边温柔懂事的乔英子，心里的阴霾也渐渐被驱散，泪水虽然还在流，但脸上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好……好……翻篇了……往前看……奶奶……奶奶高兴……看到凡凡这么出息，还带了英子这么好的姑娘回来……奶奶高兴……”
沉重的气氛终于被打破，被浓浓的亲情和重逢的喜悦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