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那灵木之心所化的翡翠叶子,苏芷只觉得胸口一直萦绕着一股温润的生机,像是揣了个小暖炉,连带着体内灵力运转都更添了几分绵长后劲。
这意外之喜冲淡了些许北行的压抑,连裴九霄都啧啧称奇,说苏芷现在走路都带着一股子“草木清香”,比那些贵族小姐的熏香好闻多了。
但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越靠近北莽山后山,地势越发险峻。
怪石嶙峋,枯死的藤蔓如同垂落的巨蟒缠绕其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下方,就是深不见底、弥漫着灰黑色雾气的深渊。
风声在这里变得凄厉,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等真正站在鹰愁涧的边缘时,连一向胆大的裴九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娘的,这地方,鸟飞过去都得发愁吧?”
他探头往下望了望,立刻缩了回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眼前是两片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相隔近二十丈,下方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底。
连接两岸的,只有几根看起来不知腐朽了多少年、在风中微微晃荡的粗大古藤,以及一些湿滑无比的、零星分布在崖壁上的落脚石。
魔气在这里形成了特殊的涡流,带着刺骨的阴寒,不断试图侵蚀人的心智和身体。
冷月蹲在崖边,仔细观察了片刻,银瞳中满是凝重。
“藤蔓大部分已经枯朽,承重有限。落脚石长满湿滑苔藓,间距很大。而且,这魔气涡流会影响平衡和判断。”
她言下之意,难,非常难。
玉衡子看着这绝地,脸色发白,连连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老夫现在这身子骨弱,还没有恢复好,怕是走不出三步就要摔成齑粉!可能会连累到你们!”
欧阳雪小脸煞白,紧紧抓着玉衡子的衣袖,用力点头。
白幽倒是老神在在,找了个相对平坦的石块坐下,翘起二郎腿。
“路是你们选的,法子你们自己想。老头子我嘛,看情况,说不定直接跳过去也行。”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苏芷走到崖边,闭上眼,仔细感受。风的方向,魔气流动的轨迹,那几根古藤内部细微的生命力残余。
或许得益于胸前的灵木叶子,她对植物的感知更强了,还有崖壁上那些落脚石的稳固程度……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乳白色的光晕流转,带着一种沉静的自信。
“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她声音清晰。
“冷月身法最好,可以先过去,用绳索固定对岸。裴九霄内力恢复大半,稳住中段接应。墨言……”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墨言。
“你伤势未愈,和师叔、欧阳雪留在此处,等我们固定好绳索,再想办法接你们过去。”
“我呢?”白幽挑眉。
“前辈修为高深,自有手段,或可从旁策应,防止意外。”
苏芷不卑不亢。
墨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萦绕黑气的掌心,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此刻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
冷月深吸一口气,将短刃咬在口中,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足尖在几块几乎不可察的凸起上连点,身影飘忽,几个起落便轻盈地落在了第一根相对粗壮的古藤上。
那藤蔓猛地一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碎屑簌簌落下。
冷月却稳如磐石,仔细感受了一下承重,再次腾挪,朝着对岸而去。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地避开魔气涡流,每一次落脚都妙到毫巅。
对岸固定好绳索后,裴九霄低吼一声,内力灌注双腿,如同大鹏般跃起,稳稳落在冷月之前踩过的古藤上。
他体重更大,藤蔓摇晃得更厉害,但他下盘极稳,双手张开维持平衡,如同钉在了上面。
苏芷则走在最后。
她并未施展多么高明的轻功,但周身那乳白色的生机领域微微扩张。
所过之处,脚下湿滑的苔藓仿佛都变得温顺了些,那些试图侵蚀她的魔气涡流也被柔和地排开。
她走得并不快,却异常平稳,仿佛脚下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康庄大道。
胸前那翡翠叶子散发出微光,让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
有惊,却无险。
三人都安全抵达对岸。
裴九霄抹了把汗,心有余悸。
“老子宁愿跟一百个魔物干架,也不想再走这鬼地方第二回!”
苏芷看向对岸焦急的玉衡子三人,以及依旧坐在石头上打哈欠的白幽。
“前辈,该您了。”
苏芷扬声喊道。
白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嘟囔道。
“麻烦。”
只见他既没用轻功,也没走绳索,而是慢悠悠地走到崖边,然后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脚踏出了悬崖!
他并没有掉下去。
他脚下仿佛有无形的阶梯,一步,两步,三步……就这么闲庭信步般,在虚空之中,一步步走了过来!
那凌厉的魔气涡流靠近他身体三尺,便自行溃散,无法影响他分毫!
“虚空踏步?!”
玉衡子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点羡慕了。
白幽稳稳落在对岸,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苏芷咧嘴一笑。
“怎么样,小丫头,老头子我这一手还行吧?”
苏芷压下心中的震撼,点了点头。
这白幽,果然深不可测。
接下来,就是用绳索和临时制作的简易吊篮,小心翼翼地将玉衡子、欧阳雪和状态不佳的墨言一一接了过来。
整个过程耗时耗力,等所有人都安全抵达对岸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众人累得几乎虚脱,但也彻底摆脱了黑旗军正面防线的封锁。
他们找了个背风的石坳休息。
从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北莽山主峰方向传来的、沉闷的厮杀声和爆炸声,还能看到零星的法术光芒在夜空中闪烁。
战况,显然十分激烈。
“总算过来了……”
欧阳雪瘫坐在地上,小脸煞白,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
裴九霄靠着石壁,喘着粗气。
“过来了是过来了,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寨子?那边正打得热闹呢!”
苏芷望向主峰方向,感受着胸翡翠叶子传来的、对那片战场上逸散的生灵痛苦与死亡气息的本能排斥。
她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去正面战场。”
她目光转向侧面一条更为隐蔽、通往主峰侧翼的小路。
“我们先找个高处,观察情况。弄清楚黑旗军的真正目的,以及寨子里,还有没有救的价值。”
她总觉得,那面黑色的旗帜,还有那个鬼面将领,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而他们,如同潜藏在阴影里的猎人,需要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成功渡过鹰愁涧,自以为摆脱了追踪之时。
对岸的悬崖边上,几道如同融入夜色、气息近乎完美的黑影,悄然浮现。
他们穿着紧身的黑色皮甲,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罩,眼神冰冷锐利,如同狩猎的恶狼。
为首一人蹲下身,指尖拂过苏芷刚才站立过的地方,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魔气格格不入的纯净生机。
他抬起头,望向苏芷他们消失的方向,面罩下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痕迹很新,他们过去了。”
“发信号,通知将军。目标已入北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