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从门缝里淌出来，像熔化的铁水，一寸寸爬过沈知意的鞋尖。她没动，嘴里那根糖棍咬得咯吱响，舌尖顶着后槽牙，把刚才那句“你是钥匙本身”嚼了又嚼。
她不信。
信了就输了。
可掌心的钥匙孔纹路还在跳，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在预警。
她低头看了眼萧景珩。他脸朝下趴着，战术手套半褪，露出的手背青筋暴起，皮肤底下有光在游，像数据流在血管里跑偏了道。她伸手拽他后领，拖着往前挪了半步。
门开了。
不是推开的，是自己裂的。金属框像被高温灼烧，边缘卷曲，红光炸开一瞬间，她感觉脑子被塞进一台老式打印机，所有记忆被抽出来重新排版。
下一秒，她站在了一片镜子里。
不是比喻，是真的镜子。四面八方全是，头顶脚下，连地面都反着光。她低头，却照不出自己。镜中空荡荡的，只有她刚才拖行萧景珩时留下的拖痕，像被橡皮擦抹过一般。
“这地方……吃人设？”她嘀咕。
话音刚落，她下意识想用通灵术探一圈——乱葬岗签到得来的老本事，向来一扫一个准。指尖刚冒青光，镜面突然抖了下。
青光落地，没消散，反而像滴进水里的墨汁，迅速扩散。地面开始蠕动，红光里钻出一团团肉芽，扭曲着往上长，眨眼就堆成个人形，四肢不对称，眼眶里没眼，只有一团跳动的电路。
沈知意立马掐断输出。
“操。”她吐掉糖棍，“正着来是净化，反着来是养蛊？这破镜像世界搞行为艺术呢？”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明一瞬。这招她熟，疼了就清醒，清醒了就能打。
她掏出饕餮锦囊，对准那团变异肉人一吸。锦囊鼓了下，发出轻微的“咕”声，像是吞了口热汤圆。她盯着锦囊表面，等了三秒，没动静。
“没再长。”她眯眼，“规则确认——在这儿，我干的每件事，结果都反着来。”
她抬脚，把地上那根糖棍踢进镜面。
镜中世界，糖棍扎进地里，瞬间长出一棵歪脖子树，枝干全是硬糖做的，还在滴黏糊糊的糖浆。
“倒立生长。”她点头，“行为反演，物理法则也跟着疯。”
她蹲下，手指蹭了蹭萧景珩的脸。没反应，但他的机械臂突然动了——不是他动的，是自己动的。银灰色金属从袖口蔓延，整条手臂开始数据化，泛起蓝光，像接入了某种信号源。
紧接着，她手臂一麻。
生命力被抽了。
她低头看，傀儡丝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她手腕，正从皮肤底下往外抽东西，不是血，是光，淡金色的能量流顺着丝线往他机械臂里灌。
“好家伙，躺这儿还能自动吸血？”她冷笑，“当我是移动充电宝？”
她拔出匕首，一刀斩断三根傀儡丝。抽离感立刻减轻，但机械臂的蓝光闪了闪，反而更亮了。
“断线止损不行，它在自适应。”她眯眼，“得反客为主。”
她一把扯开他衣领，露出喉结处的玄甲军图腾。那纹路已经黑了大半，像被烧焦的电路板。她把掌心钥匙孔按上去，直接注入天机点。
不是温柔输入，是砸。
“系统认主，懂？”她低喝，“现在这通道，我说了算。”
蓝光猛地一滞，机械臂的抽取动作停了。紧接着，接口处浮现出一串倒计时：【00:02:13】。
“两分钟？”她皱眉，“还是倒计时？”
她没时间细想，转身看向裴烬。
他刚才一直没动，靠墙坐着，像睡着了。可就在她注入天机点的瞬间，他突然睁眼，瞳孔泛蓝，手里钢笔自动悬空，笔尖蘸着空气，开始画线。
画的是她。
从她进门开始，每一步怎么走，手怎么抬，甚至咬糖棍的频率，全被复刻成轨迹图，悬浮在空中，像一场预演。
“你清醒吗？”她问。
裴烬没答，笔尖一转，画出她刚才踢糖棍的动作，紧接着，镜中那棵糖树的枝干同步抖了抖。
“你在用我的行为校准这地方？”她眯眼，“所以这迷宫不是空间，是记忆回放？”
她猛地抬手，把最后一根糖棍插进地面。
镜中世界，糖树瞬间倒立，根朝上，枝朝下，开始疯长，糖浆滴落的地方，镜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不是回放。”她冷笑，“是反演。我干啥，它反着干啥。”
她回头，看向裴烬。他还在画，笔尖突然一顿，咳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电路板，落在地上，发出“叮”一声。
她蹲下捡起，贴在掌心钥匙孔上一扫。
数据流冲进来——是记忆碎片。
她看见自己在明德高中教室，坐在第三排，正低头抄笔记；
她看见自己在冷宫捡柴火，胎记发烫；
她看见自己在刑部大牢签到，系统弹幕飘着“恭喜宿主抽中读心术”；
但所有画面边缘，都有一道模糊的校准线，像进度条，正缓缓推进。
“记忆迷宫……才是真正的校准场？”她喃喃，“我们破的每一个案子，走的每一步，都在喂数据？”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镜面。
所有镜中世界开始扭曲，她的影像被撕碎——一会儿是冷宫尸体，一会儿是实验室标本，一会儿是现代教室里穿校服的自己，低头喝奶茶。
唯独照不出她现在这个样子。
“不让我看自己？”她冷笑，“那就逼你照。”
她划破手掌，血顺着指尖滴落，抹在最近的镜面上。
血没滑下去，而是像活物一样，顺着镜面蔓延，勾勒出一道人影。
穿校服的女孩，背对着她，手里翻着一卷东西，材质像人皮，边角泛黄，还带着缝合线。
人皮经卷。
沈知意呼吸一滞。
那女孩抬起手，指尖划过经卷，纸页翻动，发出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惨叫。
但她没回头。
沈知意盯着那背影，校服领口露出一截后颈，皮肤光滑，没有任何标记。
不是晏无明。
不是古代国师。
是现代的。
她伸手想碰。
镜面突然炸裂。
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她——签到时的，打架时的，哭过的，笑过的，甚至有一片，映出她胎记发光，掌心钥匙孔纹路与某块玉佩重合的画面。
她没动。
碎片缓缓旋转，拼成一道门的形状。
门后，红光更盛。
她低头，看了眼还在倒计时的机械臂——【00:01:07】。
她弯腰，把萧景珩往肩上扛。
刚起身，镜中最后一片碎片突然转向她，映出那女孩的侧脸。
嘴角在笑。
手里的经卷，写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