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审视着自身现有的装备,心下已颇为满足。
那件步云氅披风,催动之下能增三成奔行速度,耗力虽巨,却乃危急时刻保命奔逃的依仗;
那杆白虹矛,通体由冰魄玄银混合多种稀有金属铸就,矛锋寒芒吞吐,显然是件难得的上品攻击法器,威力不凡;
如今又添了这把专注于防护的黑障伞,撑开灌注法力后,那层流转的黑色光晕给人以沉甸甸的安全感。
他暗自思忖,即便是寻常淬体境大圆满的修士,恐怕也难有他这般攻、防、速三者兼备的齐全配置。
然而,那年轻店员一再提及新收的宝物,言语间透着神秘与诱惑,终究还是勾起了裴炎的好奇之心。
他略作沉吟,开口道:“既然如此,便拿出来一观吧。”
“客官放心,这几件宝物绝非寻常,皆具不可思议之妙用,您稍候片刻。”
店员见裴炎有意,脸上笑容更盛,连忙转身吩咐。
不过片刻,便有人捧来三个大小不一的木盒,依次陈列于裴炎面前的柜台上。
店员热情地介绍道:“观客官先前所购,似对防护之能尤为看重,这几件宝物虽主攻方向各异,但或多或少都兼具一定的防护奇效。”
他说着,率先打开了第一个也是最长的木盒。
盒内红绸衬底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套造型奇特的弓箭。
弓身与箭矢皆呈一种晶莹的雪白色,仿佛由寒冰雕琢而成,却又散发着金属的质感与光泽。
整套弓箭体形远比寻常弓弩小巧精致,那三支箭矢更是纤细得近乎透明,箭镞并非寻常金属,而是一种朦胧的流光,握在手中轻若无物,给人一种似有似无、随时可能融于空气中的虚幻之感。
“此乃‘流霜箭’,”店员语气带着几分推崇,“是一位隐世的锻造大师近期的得意之作。
弓身与箭矢取材自极北冰原深处孕育的‘寒髓玉芯’与‘无形金’,质地坚韧异常,却又奇轻无比。
它最大的特异之处,在于其近乎完美的隐匿性与心意锁定之能。
百丈之内,无需张弓刻意瞄准,只需神念稍动,气息微锁于心,搭箭轻引,箭矢便会自行破空而去,无声无息,迅如流光,直取目标,最是能攻敌不备,出奇制胜!”
裴炎听到此处,眼中精光骤然一亮。
这流霜箭的特性,简直是为他这等缺乏高明箭术传承、却又亟需远程袭杀与干扰手段的修士量身打造!
无需繁琐练习,心念所指,便是箭矢所向,正可弥补他实战经验不足的短板。
他强压下心中悸动,目光在那套流霜箭上停留片刻,并未立刻表态,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店员继续。
店员会意,紧接着打开了第二个木盒。盒内是一副暗沉色的全身铠甲,甲叶厚重,铭刻着古朴的防御符文,一看便知防护力极其惊人。
然而其体积庞大,分量显然不轻。裴炎只瞥了一眼,想象了一下自己披上此甲后步履蹒跚、行动迟滞的模样,便立刻摇了摇头,目光直接跳向了第三个盒子——一个更为小巧精致的紫檀木匣。
年轻店员见状,也不觉意外,显然对此情况早有预料。
他微笑着直接捧起那个小木匣,轻轻打开。
匣内景象却出乎裴炎意料,并非想象中造型奇特的法器,而是并排放置着两个细颈瓷瓶。
一瓶洁白如玉,温润生光;另一瓶则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
见裴炎面露疑惑,年轻店员这才缓缓解释道:“客官莫怪,这两件宝物严格来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法器,然其功效之奇特,足以令许多法器黯然失色。”
他先指向那个黑色瓶子,“此瓶名为‘迷神散’。
瓶内盛有一种无色无味之液体,拔开瓶塞后,其气会极快散逸开来,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十丈范围内,无论淬体境还是凝神境修士,只需吸入一丝,便会筋骨酥软,浑身无力,一刻钟内灵力滞涩,难以调动,几无反抗之力。
当然,”他话锋一转,“此物并非无敌,若对手警觉,屏住呼吸,或以特殊法门护体,又或是提前服下了解药,其效自解。”
说着,他指向那个白色玉瓶,“这瓶中所盛,便是对应的解药,名曰‘清灵丹’。
只需提前服下一颗,便可完全免疫迷神散之效。
不过需提前告知客官,这黑瓶中的迷神散液,大致仅够使用十次左右,十次之后,药力散尽,便只是一只普通瓷瓶了。”
裴炎闻言,心下顿时被这奇物吸引。
仅有十次之用?他全然不在意!修仙之路步步危机,有时一次出其不意的生效,便足以逆转战局,救下性命,争取到宝贵的逃遁或反击之机。
对于目前实力低微、强敌环伺的他而言,这等诡奇之物,正是雪中送炭!
“那这白瓶之中,清灵丹解药共有多少粒?不会也只有十颗吧。”裴炎追问,他可不想解药不够用。
店员笑道:“客官说笑了,解药自是充足,约有百粒之多。毕竟,真正珍贵难炼的,是那黑瓶中的迷神原液。”
裴炎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直接开口道:“这套流霜箭,连同这匣中之物,我都要了。”
年轻男子脸上瞬间涌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忙不迭地将两个木盒与一个木匣恭敬地推到裴炎面前,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多谢客官惠顾!承惠……两枚银玄石。”
片刻之后,裴炎已走出灵枢阁,离开了坊市一段距离。
他摸了摸怀中再次瘪下去不少的玄石袋,虽觉那两件宝物确实物超所值,但整整两枚银玄石(相当于两百枚下品玄石)的代价,还是让他肉疼不已。
“看来,寻找王桥策那条线,将手中积存的玄药尽快变现,已是迫在眉睫之事了。”他暗自思忖着。
然而,当他的神念扫过须弥牍内那新得的流霜箭与迷神散,以及早已在其中的步云氅、白虹矛、黑障伞时,一股踏实感便油然而生。
这些装备虽不能直接提升修为境界,却极大弥补了他战力不足、手段单一的短板,为接下来的未知旅程,增添了几分宝贵的底气。
他不再耽搁,加快了脚步,趁着天色尚早,全力向守朴观赶回。
总算在日头彻底西沉、暮色四合之前,回到了生丹堂那片熟悉的药园。
按照孙长老吩咐,明日只需前往生丹堂前厅集合即可。
此刻的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以应对明日开始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宗门任务。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裴炎便已收拾妥当,准时来到了生丹堂前厅。
厅内已有少许弟子在忙碌,恰在此时,他遇到了久未碰面的小道童杜青。
杜青一见裴炎,立刻机灵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熟稔的笑容:“裴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是有些事,”裴炎点头,“我接了一桩堂内任务,说是今早在此集合,不过看情形,带队之人似乎还未到。”
“外出任务?”杜青眨了眨眼,“我倒是隐约听闻了一些,据说是要去趟禹州?但具体内容就不清楚了。”
他见厅内暂时并无其他重要人物,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次带队的是陆黎陆师兄?裴师兄是想打听陆师兄的情况?”
裴炎正是此意,顺势问道:“杜师弟可知这位陆师兄为人如何?”
杜青闻言,脸上轻松的神色收敛了些,同样压低声音道:“陆师兄啊……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对他了解不深。
只知道他的修为境界,似乎与当年的蓝师兄相仿,都是淬体境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踏入凝神境的高手。”
他说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他们,才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听说陆师兄性子比较冷,不像蓝师兄那般随和好说话,平日里颇为严肃,不苟言笑,我们这些低辈弟子见了,都有些发怵。
而且,隐约听闻他昔日与蓝师兄之间,似乎还有些不太对付的地方……当然,这都是道听途说,作不得准。
但裴师兄你身负窍种,乃是正经的修仙苗子,他应该会对您客气几分。”
裴炎默默听着,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陆黎师兄,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修为高、性子冷、可能不太好相处。
他如今的心态已比刚入观时沉稳了许多,经历传道阁风波与坊市交易后,他更深知在修仙界,实力为尊,性格各异者皆有,重要的是保持本心,做好自己。
麻烦能避则避,若真避不开,便以手中法器、腰间玄药,以及一颗坚韧求道之心,坦然面对便是。
就在他与杜青低声交谈之际,目光瞥见两人自前厅大门外步入。
为首者是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身着守朴观常见的青色道袍,外罩一件黑色长衫,身形挺拔,面容普通,却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目光扫过厅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腰间佩着一柄连鞘长剑,步伐沉稳,气息内敛而厚重。
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年纪更轻、作外门弟子打扮的少年。
那黑袍青年的目光很快落在裴炎身上,略一审视,眉头几不可察地微皱了一下,
随即径直走来,不等裴炎开口,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略显冷硬的语气开口道:“你便是裴炎?孙长老已告知于我。此次任务由我带队,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有何疑问,路上再说。”
裴炎没料到这位陆黎师兄如此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所幸他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当下也不多言,拱手应道:“是,一切听从陆师兄安排。”
陆黎对裴炎这般干脆利落的反应似乎较为满意,微一颔首,便转身率先向外走去。裴炎与那位外门弟子连忙跟上。
三人离了守朴观山门,一路向西而行。
初始一段路,三人皆默然赶路,气氛略显沉闷。
裴炎注意到,那位外门弟子虽无窍种,无法修炼出法力,但脚程极快,步履轻盈且耐力悠长,显然身负不俗的世俗武功,根基扎实。
行至一处岔路,陆黎速度稍缓,对那名外门弟子道:“张牧,你将此次任务概况,再与裴师弟分说一遍。”
名为张牧的外门弟子连忙应声,转向裴炎,语气恭敬却条理清晰:“裴师兄,在下张牧,负责此次行程引路与一应杂事。
我们此行目的地是禹州城。按我们眼下脚程,约需四日可达。
任务核心是接应一批新发现的玄药,护其安然返回宗门。因我之前曾随堂内师兄去过一次禹州采办药材,对路径较为熟悉,故此次由我引路。”
裴炎了然点头:“有劳张师弟。”
此时,走在前方的陆黎头也未回地补充道:“任务看似简单,仅是接应护送,然但凡涉及玄药,便无小事,不容丝毫差池。
正因如此,堂内才会派我与裴师弟两位身负窍种之人一同前往,以确保万无一失,路上需提高警惕。”
裴炎听着陆黎这番一板一眼、略显冷硬却责任分明的话语,心中那点因杜青之言而产生的些许顾虑反而消散了不少。
这位陆师兄或许性情严肃,不喜言笑,但行事显然极为认真负责,且思虑周详,提前预警风险。
与这般之人同行,或许少了些轻松随意,但在执行任务时,却更能让人心安。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依旧多是沉默赶路,偶有休息,也是尽快恢复体力,交流甚少。
裴炎乐得清静,一边赶路,一边暗自揣摩新得的几件法器的运用心得,或是运转《锻体衍窍诀》,默默锤炼那一丝日益壮大的法力。
途中歇息时,裴炎曾寻机委婉问及陆黎与蓝师兄之事,陆黎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专心任务,勿作他想。”
便不再多言,让裴炎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更加确定这位师兄性子果然冷硬,且不愿多谈旧事。
第四日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抵达了禹州城。
此城比裴炎想象中更为繁华,人流如织,车马喧嚣。
他们并未在城中多做停留,在张牧的引路下,穿街过巷,最终来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走进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
陆黎径直走向柜台,亮出一面刻有守朴观印记的玉牌。
掌柜的见状,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低声言语几句后,便唤来一名伙计,引着三人向后院一处独立的厢房走去。
厢房内,早已有一名身着守朴观外门弟子服饰、面容带着几分焦虑与疲惫的年轻人等候着。
他一见陆黎,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相迎:“陆师兄!竟然是您亲自前来!这下我可彻底放心了!”
陆黎微一颔首,目光扫过房间,确认无异状后,才沉声道:“徐重,情况如何?”
一旁的张牧立刻上前一步,为双方介绍:“陆师兄,裴师兄,这位便是此次发现玄药、传讯回堂的徐重徐师弟。
徐师弟,这位是陆黎陆师兄,这位是裴炎裴师兄。”
徐重连忙向裴炎也行了一礼,随即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压低声音开始叙述:“三位师兄,事情是这样的。
半月前,我照例在此地收购一批年份不错的‘紫云苓’,一切本都顺利。
就在清点药材、准备装车时,我无意间在那批紫云苓的根须泥土中,发现了三株被刻意隐藏、灵气却异常浓郁的植株!
我仔细辨认,竟……竟是三株品相极佳的‘蕴灵草’玄药!
他语气激动起来:“此等发现实在惊人,我当即就想暂停所有事务,优先将这三株玄药密封保存,火速送回宗门。
许是我当时神情变化过大,动作又显急切,竟引起了送货那方之人的疑心!
我随后便察觉,似乎有人暗中监视着我的住处与这批药材的动向。
对方来历不明,人数不清,更不知是否有修士插手其中。我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似乎也只是怀疑,并未有进一步动作。我思来想去,不敢冒险带着玄药强行离开,只得利用信鸽将消息加密传回堂内,请求支援。
我自己则只能强作镇定,继续佯装无事地完成剩余的药材收购,日夜焦虑,既怕对方失去耐心突然发难,又忧心宗门何时才能派人到来……”
他说着,脸上再次露出后怕之色,“直到今日见到陆师兄,我这颗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陆黎听完,面色沉静,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片刻后,他开口道:“你的处置颇为得当,谨慎些是对的。
对方既起疑心,又只是监视而未用强,看来要么是顾忌此地乃禹州城,要么是自身实力未必足够碾压你,意在试探或等待时机。
但既然涉及可能存在的玄药,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他当即做出决断:“今夜我们便在此歇息。
明日一早,徐重,你将那三株蕴灵草交予我。我与裴师弟会携带玄药先行一步,全力赶回宗门。
你与张牧二人,则依照原定计划,押运那批普通紫云苓,随后启程。
我们分头行动,既可迷惑可能存在的监视者,降低风险,也能以最快速度将玄药送回。”
裴炎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对陆黎的果断和周密愈发认可。
这确实是当前最稳妥高效的方案。由他们两名修士携带重要目标先行,两名外门弟子押运普通药材后续,即便真有变故,也能最大程度保障玄药安全。
“是!一切听从陆师兄安排!”徐重显然对陆黎的决定毫无异议,立刻从床榻下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三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捧给陆黎。
陆黎接过,并未当场打开查验,只是入手略一掂量,感受着木盒本身附加的微弱禁制和其中透出的精纯药力,便点了点头,将其收入自身携带的行囊之中。
裴炎自然更不会有任何意见。他此行本就存了历练之心,一切以完成任务和安全返回为首要目标。
有陆黎这般经验丰富、思虑周全之人主导,他乐得听从安排,正好借此机会观摩学习。
是夜,裴炎于房中打坐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
目光偶尔扫过陆黎行囊的方向,心中不禁对明日的归途,生出了几分谨慎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禹州城外,归途迢迢,希望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