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的手指刚搭上出租车门把手，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岑晚秋发来的消息：“清算员说，刚才有人试图远程删除系统日志。他保住了备份，但对方已经知道他在查。”
司机等在车里，没熄火。雨点开始落下来，砸在车顶发出闷响。
齐砚舟站在路边，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他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师傅，去城东旧工业区。”他说。
车子启动，拐出小巷。窗外的街景被雨水模糊成一片灰影。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子里开始过画面。
三秒。
王德发这个人，怕坐飞机，怕黑，办公室供着关公，香炉里烧美元。他每次做大事前都要拜佛，嘴里念叨“菩萨保佑”。这种人逃命不会选远路，也不会走空路。他要的是快、稳、能藏。
废弃仓库不行。没电没水，监控死角是够多，可没法连夜转移数据。他一定得找个临时中转点，既能接应外援，又能随时登船离岸。
港口。
货运码头。
集装箱堆场。
一艘即将离港的货轮，编号073，甲板左侧有维修标记，船员正在做最后检查。
画面停在这里，然后消失。
齐砚舟睁开眼，额头有点湿，不是全因为雨水。手指微微发麻，他知道这是预演耗神的结果。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一个未存号码。电话接通后他按下变声器软件。
“德发药业负责人涉嫌携证潜逃，请封锁所有出港货运通道。线索来源匿名，信息真实。”
挂断。
他又打给林夏。
“查王德发最近有没有车辆调度记录，特别是能走货运通道的商务车。”
林夏的声音很快传来：“有登记！一辆黑色别克GL8，车牌江A·K82F5，十五分钟前从公司地下车库开出，导航目的地是江口国际物流码头。”
齐砚舟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
“把车牌号发我。”
信息到手，他立刻对司机说：“改道，去江口码头，走最快路线。”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边晚上不好进啊，得通行证。”
“你送到路口就行。”齐砚舟递过去两张百元钞，“剩下的到了再给。”
车子调头，驶向高架。
路上几乎没人。雨刮器来回摆动，像在切割不断坠落的水幕。齐砚舟靠在座位上，反复回想刚才预演的画面。那艘船，073号，是不是真的存在？会不会只是他根据逻辑推导出的假象？
但他知道不是。
他的预演从不出错。前提是信息足够。
而这一次，他拼上了王德发的性格、习惯、恐惧和贪婪。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码头外围警戒线外五十米处。
“就这儿吧。”齐砚舟下车，夹克裹紧身体，冲进雨里。
他沿着围栏边缘快步前行，绕过两个岗亭。前方铁门紧闭，电子闸机亮着红灯。远处泊位灯光稀疏，起重机轮廓在雨中若隐若现。
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自己距离目标位置还有三百米。
突然，一道车灯划破雨幕。
一辆黑色商务车从侧路驶来，缓慢靠近闸口。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出示证件。保安低头查看，随后抬杆放行。
齐砚舟看清了车牌。
正是江A·K82F5。
他立刻压低身子，贴着墙根移动。视线死死锁住那辆车。
车没往办公区去，而是直奔三号泊位。那里停着一艘中型货轮，甲板上几个人影正忙碌着。舷梯已经放下，有人在搬运箱子。
齐砚舟加快脚步。
雨水灌进鞋里，每一步都沉。他穿过一堆集装箱间隙，终于在一处斜坡上停下。从这里能看到整个泊位全景。
商务车停在货轮下方。王德发从驾驶座下来，穿着深色风衣，手里拎着个银色金属箱。他抬头看了看船体编号，快步走向舷梯。
齐砚舟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可就在这一刻，他看见王德发忽然回头，朝岸边张望了一眼。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齐砚舟立刻蹲下。
不能让他上船。一旦登船，证据就会被带走，甚至销毁。警方介入也需要时间，等手续齐全，船早就出海了。
必须现在拦住他。
他站起身，沿着斜坡冲下去，抄近路绕到主干道。一辆巡逻电瓶车停在路边，钥匙还插着。他二话不说跳上去，拧动把手。
车子窜出去，轮胎打滑了一下，随即稳住。
他骑到主路，加速追去。
商务车正准备原路返回，可能是发现通行不顺，或是接到什么通知。
齐砚舟驾车从岔道冲出，在最后一道闸口前猛地刹住，横在路中央。
对方被迫停车。
他跳下车，走到商务车驾驶座旁，用力拍窗。
车窗缓缓降下。
王德发的脸出现在雨帘后。脸色发青，眼神慌乱。
齐砚舟看着他，笑了笑：“王总，您的佛龛没带。”
王德发整个人一僵。
那是他最私密的习惯。每次出门，哪怕只去楼下取快递，也要先把微型佛龛放进内袋。今天太急，忘了拿。
这细节，没人知道。
可眼前这个人，不仅说了出来，还笑得像早就等着他犯这个错。
“你……你怎么会在这？”王德发声音发抖。
“你说呢？”齐砚舟靠着车门，雨水顺着袖口流进手腕，“Zt-804的检测报告、银行流水、境外账户操作日志，全都在你那个箱子里吧？”
王德发猛踩油门，想倒车逃跑。
齐砚舟早有防备，一脚踹在后轮上，同时大声喊：“我已经报警了！你现在跑，就是袭警！”
王德发更慌，方向盘打得过猛，车尾撞上护栏，反弹回来时前轮卡进排水沟，动弹不得。
引擎还在轰鸣，车灯剧烈晃动。
王德发伸手去摸副驾的包，齐砚舟一把拉开安全带插扣，将他拽出车外。
“别动！”他死死按住对方肩膀，“你女儿还在医院等着药费续缴，你想让她变成孤儿？”
“他们要灭口……”王德发突然崩溃大叫，“刘振虎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太多了！”
“那就更不该逃。”齐砚舟松开手，退后一步，掏出手机，“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他拨通110，语速平稳：“这里是江口码头三号泊位，发现通缉嫌疑人王德发，车辆损毁，本人未受伤，请立即出警。”
挂断后，他站在雨中，看着王德发瘫坐在泥水里，双手抱头，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齐砚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指仍在轻微颤抖。连续两次预演，加上高强度追击，体力接近极限。
但他没动。
直到巡逻警车赶到，两名警察上前控制住王德发，开始做初步笔录。
一人走过来问：“你是举报人？”
齐砚舟点头：“我是市一院医生齐砚舟。这个人携带重要医疗犯罪证据，建议立即封存物品并安排专人押送。”
警察记下名字，又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猜的。”他笑了笑，“做生意的人，临走总想带点安心的东西。可惜他忘了带。”
警员皱眉：“什么东西？”
“一个小佛龛。”齐砚舟看向被铐上手铐的王德发，“对他来说，比钱还重要。”
王德发抬起头，瞪着他，嘴唇哆嗦。
齐砚舟不再看他。
转身走向路边。
外套湿透，贴在背上冰冷刺骨。鞋子里全是水，走一步咯吱响一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已经被雨水浸花。指尖滑动，找到岑晚秋的对话框。
还没来得及打字，手机震动。
林夏来电。
他接起。
“师兄，刚收到药监局通知，Zt-804批次药品正式下架封存，全市医院停止使用。另外……”她顿了顿，“张明今天请假没来上班，他办公室电脑被人格式化了。”
齐砚舟站在路灯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他低声说：“盯住他。他要跑，一定会去找刘振虎。”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愣住。
齐砚舟猛地抬头。
只见码头方向升起一团火光，映红了半片雨夜。
那是三号泊位。
货轮甲板起火，浓烟滚滚。
有人在焚烧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