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少年,本已经到了抽条的年纪,但葛明思的身高却跟别人家八九岁的孩童差不多高,堪堪到了谢玉臻的腰部。
他的双颊凹陷,脸色蜡黄,即便五官生的清秀,但在谢玉臻的眼里,依旧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唯独那眼底的坚韧,倒是令她侧目两分。
谢玉臻扬了扬下巴,说道:“说说理由。”
葛明思唇角紧绷,故作淡定的说道:“我听人说你很有钱,在认亲之前,家里是做生意的。士农工商,商为末位,若是单靠你自己,任凭你兜里银钱再多,也始终难以完成阶级的跨越。”
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和。
谢玉臻面无表情地点头道:“继续说。”
“我读书一向很好,也对自己有信心。有朝一日,定然能够登科高中,到了那时,您和姐夫就有机会改换门庭,外边的人都不敢轻易动你们了。”
葛明思说完,双眼紧紧盯着谢玉臻的脸,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谢玉臻笑了笑,满不在意的说道:“我承认你给的理由很好,若换做旁人,恐怕现在已经答应了。只是我这个人吧,不大愿意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我所图的东西,无论是钱财,还是权势,都喜欢自己去争。你这个理由,打动不了我,换一个吧。”
葛明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整张小脸也跟着垮了。
好在这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沮丧虽然有,但也没多少。
他叹了口气,重新拉起弟弟的小手便准备离开:“姐,那我和......”
葛明思的话刚出口,就被谢玉臻笑着打断:“这个理由不错,我同意了。”
“什......什么?”
葛明思呆在了原地,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谢玉臻随手拿了两块灶台上炸好的酥肉,分别塞进二人的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你都叫我一声姐了,哪有姐姐不管弟弟死活的?”
葛明思能不能登上那天子堂暂且不提,单看这孩子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就让她看着格外顺眼。
谢玉臻可以不为利益买单,但她永远会为自己高兴买单。
千金难买姐乐意
葛明思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他撇过头,不让谢玉臻看见他眼底的软弱,连带着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你又不是我亲姐”都咽了回去。
不是亲的又怎么样?
他亲爷爷要卖了他,亲奶奶要打死他,亲大伯更是强占了他家的房屋田产,连口饭都舍不得给他们兄弟吃,倒是高家姐姐这个外人,愿意供他读书。
只要对他好,不是亲的又怎么样?
往后自己勤学苦读,他日高中,定当让她成为整个府城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葛明思心里的宏图壮志谢玉臻当然不知,二人在高家用完了饭,见天黑了,便雇车回了来福客栈。
谢玉臻今日用脑过度,头疼的厉害,随性躺在沈贺昭的腿上,让他给自己按头。
她闭着眼,边享受边问:“今日明思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葛明思前脚刚离开厨房,后脚这人就进来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显然没少听。
沈贺昭嗯了一声,双手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了谢玉臻的肩头,狭长的凤眸里盛满了戏谑的笑:“听见了又能怎么办,娘子要做那孩子的救世主,我这个做相公的还能拦着不成?”
谢玉臻眨了眨眼,纤细的手指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随后慢悠悠的向下,停在了他的腰间,用力一拧。
“嘶!”
沈贺昭捂着腰侧,呲牙咧嘴的问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谢玉臻故作无辜的笑了笑,答道:“当然是跟我义母学的。”
不过义母是假捏,而她是真掐。
眼见沈贺昭的手蠢蠢欲动起来,谢玉臻连忙从他怀里起身,理了理衣襟,正色道:“说正事。咱们沈家,在凉州府里是个怎样的存在。”
怎么个存在?
当然是最大的存在。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沈贺昭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我之前怕你多想,一直没告诉你,我是赘婿,出门谈生意打的都是你虞家的旗号,所以你应该问我,咱们虞家在凉州是个怎样的存在。”
赘婿?
谢玉臻不免好笑起来,沈贺昭吃穿都挑剔的很,味道重的不吃,味道太淡也不吃,太甜的不吃,太辣的更不吃。
他住进来这几日,来福客栈的厨子都跑了俩,要不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就他这个折腾劲儿,人家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赘婿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第一个了。
“那好吧赘婿,那咱们虞家在凉州府是怎么样存在啊?”
沈贺昭想了片刻,随后开口说道:“虞家啊,刚入城不足半年,便将一座连续几年营收为负的花楼做成了凉州第一花楼。”
“而后因为得罪了当地大商,被动插手珠宝生意,但也做的风生水起。目前已经有了自己的商行,而且只靠这两笔生意,便积财近百万。”
“虽算不上凉州第一,但也如雷贯耳。”
沈贺昭说着,看向谢玉臻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阿臻性子张扬,从来受不了一丁点儿气,更不允许他受气。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但凡惹到他们两个的人,往往不是赔的很惨,就是死的很惨。
刚开始他只是觉得,被人护着感觉挺不错的,可时间长了,心里头倒是越发酸涩了。
是他忘了,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
谢玉臻试探的问道,“我爹,这么厉害?”
沈贺昭摇了摇头,说道:“厉害的是你,你算是白手起家。至于你生身父母……”
沈贺昭顿了顿,张口就是一句:“早就死绝了。”
那样的家人,活着都不如死了,不要也罢。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注意到,谢玉臻在听了这句话时,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随口说道:“死了也好,没人管着不受束缚。”
“明思今日有句话说的不错,为商者,纵然再富有,也终归矮人一头。”
她说着,原本含情的双眼带了几分严肃,盯着沈贺昭的眸子,认真道:“今日我对明思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愿受制于人。
我喜欢钱财,喜欢权势,我想要一呼百应,让别人对我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我要站的更高,高到陛下见我都得礼让三分。
我要天下钱粮尽归我手,目光所及之处众生臣服。我不想做什么虞半城,我要做,便做那当今第一的虞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