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灵棚里的长明灯已经燃到了底，火苗微弱地跳动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苏寒跪在灵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夜未眠的眼睛干涩发疼。
起灵——早间仪式始——经理人老赵沙哑的嗓音划破黎明时分的寂静。
苏寒缓缓直起身子，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
徐天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门口，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见她起身，立刻递上热毛巾。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寒接过毛巾敷在脸上，终于找回一丝清醒。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孝子贤孙们陆续到齐，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祭品——三牲、水果、点心、白酒，甚至还有奶奶生前爱吃的蜜三刀。
大姑妈眼睛肿得像核桃，却还在和表哥一起仔细检查每样供品是否摆放整齐；二姑父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在院门外架起了供桌；弟弟和几个堂弟端着托盘，紧张地来回踱步，生怕待会儿出错。
孝子贤孙就位——老赵站在院中央喊道。
所有人立刻按辈分排好队伍。
苏寒作为孙女，站在女眷队伍的最前面。她手里捧着一盘奶奶最爱的茯苓饼，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太阳终于露出地平线，第一缕金光洒在村道上。
老赵一挥手：端转灵——起——
哀乐声骤然响起，这次奏的是《朝阳歌》，曲调不似夜间那般凄厉，反而带着几分庄严肃穆。
队伍缓缓移动，最前面是捧着遗像的父亲，后面跟着端祭品的男丁们，再后面是女眷和其他亲戚。
村口的十字路口已经摆好了三张供桌，呈字形排列。
老赵站在中间，高声念着祭文：天地昭昭，日月煌煌，今有苏门王氏，寿终正寝......
苏寒站在队伍中，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晨雾缭绕间，她恍惚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山路上，正慈祥地朝她微笑
——那身形，那姿态，分明是奶奶！
第一次转灵——老赵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
弟弟和几个堂弟端着祭品，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上，然后退到一旁。
父亲上前，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青烟袅袅上升，在晨光中画出奇异的轨迹。
转身——回灵——
队伍又缓缓往回走。
这一次不用哭灵，气氛轻松了许多。
几个年轻媳妇甚至小声交谈起来，讨论着待会儿的宴席安排。
苏寒沉默地走在队伍中间，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路。
回到灵棚，供品被恭敬地摆放在灵前。
苏寒看着奶奶的遗像，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会把别人送的糕点留着，等她放学回来吃。
而现在，灵前堆满了精致的点心，奶奶却再也尝不到了。
第二次转灵——
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苏寒注意到路两旁已经围了不少村民，都是早起看热闹的。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但更多的是赞叹
——这场丧事的规格，在村里确实是头一份。
老苏家真是出息了......一个老太太感慨道，老太太这辈子值了......
供品再次被摆上供桌，然后带回。
如此反复三次，端转灵仪式才算完成。
最后一次回到灵棚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照得人睁不开眼。
礼成——老赵高声宣布。
苏寒站在灵前，看着供桌上堆积如山的祭品，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人活着的时候，一口好吃的都舍不得买；死了，却要摆满山珍海味。
徐天宇悄悄走到她身旁，递来一杯温水：喝点水，待会儿还有的忙。
苏寒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
她抬头看向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发现他的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青黑
——这两天，他几乎和她一样没合过眼。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徐天宇摇摇头，目光柔和：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