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斜斜地洒在院子里，将灵棚上的白布映成了淡金色。
苏寒跪在老屋内，额头抵着奶奶的柏木棺材，冰凉的木料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一小片。
奶奶......她低声唤着，手指死死抠着棺木边缘，指节泛白。
棺木里躺着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不会再摸着她的头叫她寒丫头，不会再在深夜里为她留一盏灯，不会再把她冰凉的手捂在掌心里呵气......
门外，哀乐声渐渐响起，唢呐凄厉的音调刺破暮色。
村里帮忙的人进进出出，脚步声杂乱，却都刻意放轻了声音。
寒丫头......大姑妈红着眼眶走过来，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该准备了......
苏寒恍若未闻，她的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吉时快到了，二姑妈也蹲下身，声音沙哑，让你奶奶安心走吧......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徐天宇不知何时挤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素黑，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白布——那是孝子贤孙才有的装束。
他二话不说，一把将苏寒从地上拉起来。
苏寒，他声音低沉却坚定，吉时到了，别耽误奶奶。
苏寒茫然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徐天宇的脸在泪水中扭曲变形，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黑夜里的两盏灯。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寒丫头！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双眼通红，手里捧着奶奶的遗像，乖，送你奶奶......”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插进苏寒的心脏。
她踉跄了一下，被徐天宇稳稳扶住。
院外，村里帮忙的经理人高声喊道：吉时已到——移灵——
哀乐声骤然加大，唢呐、锣鼓齐齐奏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八个壮汉走进来，腰间都系着白布，准备抬棺。
苏寒哭的撕心裂肺，在场不少人别过脸去，悄悄抹眼泪。
这丫头是真孝顺......人群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叹息道。
可不是，旁边的人压低声音，她八岁那年出麻疹，差点没了，是她奶奶用酒点着火忍着烧伤帮她擦身体降温.....
我记得那会儿，她家穷得连药钱都拿不出来，这小丫头病刚好就上山采药......
议论声此起彼伏，飘进苏寒的耳朵里，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只记得那些烈日当空的日子，她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药篓子，踩着崎岖的山路，脚底磨出血泡也不敢喊疼。
老张头，那会儿寒丫头的药材都是卖给你的吧？有人问道。
是啊，一个驼背老人抹了抹眼角，那么小的丫头，背着一篓子药材来我铺子，秤杆都压得翘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像是一把把钝刀，在苏寒心上反复割着。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起灵——经理人又喊了一声。
八个壮汉上前，抓住棺材两侧的抬杠。
徐天宇见状，一把将苏寒拉进怀里，生怕她磕碰到。
苏寒，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让奶奶安心走......
棺材被缓缓抬起，苏寒在徐天宇怀里剧烈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口乌黑发亮的柏木棺材慢慢移出堂屋，向着院中的灵棚移动。
奶奶——她哭的几乎晕厥……
这一声喊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在场所有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大姑妈和二姑妈互相搀扶着，哭得直不起腰；父亲捧着遗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相框玻璃上；就连一向冷淡的母亲，也躲在人群后面悄悄抹眼泪。
棺材稳稳地停在了灵棚下，哀乐声更响了。
村里人自发地围成一圈，有人烧纸，有人上香，有人只是默默站着。
苏寒瘫软在徐天宇怀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她望着灵棚下的棺材，恍惚间似乎看见奶奶坐在那里，朝她慈祥地笑着，就像小时候每次她放学回家时那样。
寒丫头......大姑妈走过来，把一炷香塞进她手里，给你奶奶上炷香吧......
苏寒机械地接过香，在徐天宇的搀扶下走到灵前。
香火明明灭灭，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她缓缓跪下，将香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一滴泪悄然滑落，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奶奶......她在心里轻声说，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