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知道,有些事,一旦被挑起,就再也难以轻易平息。袁天罡和李淳风心中的疑团,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已然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言语。
一行人马不停蹄,很快便抵达了晋昌坊那座荒废的寺庙前。
残破的庙门歪斜着,露出里面丛生的杂草和斑驳的殿墙,在偏斜的阳光下,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败。
孙伏伽脸色凝重,翻身下马,对着早已等候在此的京兆府衙役和不良人用力一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给本官围起来!一只耗子也不准放出去!”
衙役和不良人齐声应诺,迅速散开,刀出鞘,弓上弦,将这座不大的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尉迟恭紧随其后,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矗立在庙门前。
他眯着眼,扫视着这座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废庙,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对着自己的亲兵部曲喝道:“留一队人守在外面策应,其余人,跟老子进去!仔细搜!看看还有没有藏着的腌臜货色!”
说完,他当先一步,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甲叶铿锵,脚步声沉重,打破了庙宇死寂。
文安将丫丫暂时托付给一名可靠的亲兵照看,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孙思邈、袁天罡、李淳风三位道长亦紧随其后。
庙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正殿的佛像金漆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泥胎,半边脸颊塌陷,眼神空洞地俯视着下方,带着一种诡异的漠然。
蛛网遍布梁柱,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很难想象,明明那些大乘教的人在这里待了几天,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足见其谨慎之态。
孙伏伽指挥着衙役和不良人,尉迟恭则让自己的亲兵配合,开始分头搜查。厢房、偏殿、后院……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文安大概感觉了一下,引着众人来到了关押他和丫丫的那个地窖入口。入口隐蔽在一堆废弃的柴草后面,若非知情,极难发现。
拉开地窖的石板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一丝残留檀香的污浊空气涌出。衙役举着火把下去探查了一番,很快上来回报:“孙少尹,下面空空如也,除了些散乱的柴草和麻袋,别无他物。”
看来大乘教的人没有将孩童转移到这座地窖,虽然众人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失望之色现于脸上。
尉迟恭烦躁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破瓦罐,骂道:“直娘贼!继续搜!”
孙伏伽眉头紧锁,捻着胡须,喃喃道:“难道那些孩童……早已被转移了?”
文安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这荒寂的院落,眉头紧蹙。他努力回想着被囚禁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在曲江边听到的一些碎语。
那四护法和守卫的交谈,佛女与大护法等人的商议……他们提及此地是临时据点,言语间并未流露出已将孩童送走的意味。
而且,在如今全城戒严、各门封锁的情况下,要将十几二十个孩童悄无声息地运出长安城,难度太大了,几乎不可能。他还是坚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不对……”
文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孙少尹,尉迟伯伯,依我所见,那些孩童,极有可能还藏在此地。”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这庙里,定然还有别的隐秘地窖或者通道!他们仓促撤离,带着我和丫丫已是冒险,绝无可能再将大批孩童从容转移。那些孩子,一定还在这里的某处!”
尉迟恭闻言,眼睛一瞪,觉得文安说得有理,立刻吼道:“那就给老子挖地三尺!把这破庙翻个底朝天!快!”
孙伏伽也精神一振,连忙下令:“听见没有?搜!重点查找有无地道、夹墙、暗室!每一寸地面都给本官敲一遍!”
命令一下,众人再次行动起来。这次搜查得更加仔细,衙役和兵丁们用刀鞘、枪杆敲击着地面和墙壁,侧耳倾听是否有空响。院子里,也有人开始用铁锹、镐头试探着挖掘。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的余晖将破庙的剪影拉得老长。搜寻了将近半个时辰,依旧一无所获,气氛渐渐又变得有些焦躁和压抑。
文安心中也难免有些打鼓,难道自己猜错了?那些孩子真的已经被……
就在他心思浮动之际,忽然从正殿方向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这里有发现!”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朝着正殿涌去。
喊话的是一名尉迟恭的亲兵。他正站在那尊半塌的泥塑佛像前,用脚用力跺着佛像底座前的一块青石板。那石板发出的声音,与其他地方相比,明显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下面是空的!”那亲兵兴奋地喊道。
尉迟恭几步上前,俯身用手敲了敲,脸上露出喜色:“没错!是空的!来人,给老子把这石板撬开!”
几名膀大腰圆的兵丁立刻上前,用铁钎插入石板缝隙,合力发力。
“嘿——哟!”
伴随着一声闷喝,沉重的青石板被缓缓撬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重、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味的冷风,从洞口中扑面而来!
“找到了!”孙伏伽激动地一拍手。
尉迟恭探头朝洞里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他立刻下令:“快!点火把!下去几个人看看!小心点!”
几名胆大的衙役和兵丁立刻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把,一手持火把,一手握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口处的土阶向下走去。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洞口附近粗糙的土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个洞口。文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既期盼着能找到那些孩子,又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景象。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下面终于传来了动静,是下去探查的人回来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