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光线勉强透过浓雾，落下些灰白影子。
那三个铜人并排踏来，沉重的脚步震得地上小石子都在跳。它们太高了，脑袋几乎要顶到两旁陡峭的山壁，堵死了前路。
人群吓得往后缩，挤成一团。
木念站在最前头，没退。她手指缝里夹着那几块浸过灵泉水的铜片，指尖能感到它们在微微发烫。
第一个铜人抡起胳膊，带着风声砸下来。那势头，能把石头砸碎。
木念没硬接，腰一拧向侧面滑开半步。铜臂擦着她衣角砸在地上，砰一声，泥点四溅。
就是现在。
她手一扬，一块小铜片带着尖啸飞出去，不是打铜人最硬的身躯，而是直奔它抬起手臂的肩窝关节处。
叮一声轻响。
铜片如烧红烙铁遇冷油，直接嵌进去，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青烟。那砸下铜臂一顿，抬起的速度明显慢了，关节处发出卡住、艰涩的摩擦声。
有用，木念心头一稳。
“关节，打它们的关节连接处。”她扬声喝道，声音清亮，压过了现场的混乱。
顾长渊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弓箭手，瞄准关节射。”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过去，大多叮叮当当被弹开，但偶尔有几支卡进关节缝隙，确实能让铜人的动作滞涩一瞬。
另外两个铜人已逼到近前。它们没有痛觉，只凭某种指令行动，手臂横扫，目标明确，就是挡路的所有活物。
一个妇人吓得腿软，瘫在地上，眼看就要被踩中。
木念眼角瞥见，手腕再翻，又一块铜片激射而出，打向那抬脚铜人的膝盖弯。
铜人腿一软，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踩下方向偏些，重重落在妇人身边尺许远，地面都陷下去一块。
那妇人连滚带爬地被旁边人拖开。
龙湖一直安静待在岩壁后，此时，他手指在轮椅扶手某个凸起上轻轻一按。
嗤！嗤！
几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不是箭，是几根乌黑短钉，精准地打在第三个铜人抬起肘关节和手腕上。
那铜人挥到一半的手臂，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木念抓住这空隙，矮身从第一个铜人迟缓挥动臂下穿过，指尖最后一块铜片全力拍向它后颈一处看起来是拼接缝隙的地方。
噗嗤。
这次声音更闷。铜片整个没了进去。
那铜人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响，眼洞里红光乱闪。
随即，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在地，接着歪倒下去，砸起一片尘土，再也不动了。
倒了一个。
剩下两个铜人。
一个膝盖受损，动作歪斜。
一个手臂被龙湖的钉子卡住，只能用另一只手胡乱挥舞。
压力骤减。
众人见状，勇气也上来了。
几个胆大青壮，学着木念的样子，拿着削尖木棍，瞅准机会就往铜人关节缝里捅，虽造不成实质伤害，却也扰得它们行动更加不便。
顾长渊瞅准时机，亲自带人冲上，用绳索套住那个独臂铜人的脚踝，发一声喊，十几个人一起用力。
拉！
铜人重心不稳，轰隆一声被拽倒在地。
木念如法炮制，最后一块备用的铜片射出，解决了那个膝盖受伤、还在徒劳迈步铜人。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三个巨大的铜人倒在地上，成了真正死物。只有关节破损处，还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红光，随即彻底熄灭。
所有人都脱力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气，看着木念的眼神，彻底变了。
先前众人是感激木念带路，现在是敬畏她这神鬼莫测手段。
汤老五咽了口唾沫，偷偷把往后缩的脚收回来。
木念没理会众人目光，她走到第一个倒下的铜人旁边，蹲下身，仔细看那后颈缝隙。嵌进去铜片周围，金属呈现出一种不正常腐蚀痕迹，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瓦解了。
灵泉水对这类机关造物，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她站起身，看向龙湖。
龙湖对木念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她，落在倒地的铜人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叫人清理一下，把路腾出来。”木念对顾长渊说道，声音有些疲惫，但很稳。
众人连忙起身，合力将铜人残骸推到路边。看着那巨大的金属躯体，心里还是发毛。
队伍重新聚拢，准备再次出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龙湖，操控轮椅来到一个铜人残骸边。
他伸出两根手指，抹过铜人脖颈断裂处的腐蚀痕迹，指尖捻了捻。
然后，龙湖的目光上移，落在铜人头盔内侧靠近耳根地方。
那里，刻着一个极其隐蔽、已模糊大半的印记。
像是一只眼睛和一团燃烧的火焰。
木念也走了过来，顺着龙湖的视线看去，出声：“这是什么？”
龙湖收回手，指尖那点残留的金属碎屑被他不动声色地弹掉。
他抬起眼，看向木念。
雾气在龙湖深黑的眸子里浮动。
“前朝，国师府的标记。”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些不是普通守陵卫。它们是‘烬徒’。”
木念心头一跳。前朝国师府？烬徒？
这荒僻古道，废弃前朝皇陵，本该沉睡守陵铜人，活了，还带着覆灭王朝核心势力的印记？
龙湖看着木念眼中闪过惊疑，缓缓补充了一句，这句话让木念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记载里，‘烬徒’苏醒，不是为守护。”他顿了顿，“是为了……清除所有靠近陵寝的活物，为某种仪式做准备。”
“什么仪式？”木念追问。
龙湖摇头，眉头微蹙，出声：“不清楚。只知道，需要大量……生魂献祭。”
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挤作一团的人群，意思不言而喻。
木念顺着龙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这群逃难的人，在某种东西眼里，难道就是送上门的祭品？
这鬼地方，比想象中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