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樊笼华饰 忆暖成殇
暗金龙辇之内，别有洞天。
空间远比外界所见更为宽敞，雕梁画栋，玉璧生辉，柔软的雪蚕丝毯铺地，千年沉香木制成的案几上摆放着灵气盎然的仙果琼浆。角落里，一座小巧的鎏金香炉正袅袅吐出宁神静气的青烟。一切陈设，极尽奢华，蕴藏着凡人难以想象的灵气与道韵。
然而，这一切落在阿凡眼中，却只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
这并非安身的居所，而是一座移动的、华美无比的——樊笼。
车辇无声地行驶在空间裂缝构成的虚无通道中，外界的光影被扭曲成模糊的色带，飞速掠过。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车内，唯有他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与心跳声，以及……脑海中愈发清晰、翻涌不休的回忆。
云汐那双强忍泪水、却依旧努力对他挤出笑容的眼睛，如同烙印般灼在他的心头。
“阿凡……你一定要小心啊！”
“那些霸体宗的人看起来好凶，你……你别跟他们顶嘴……”
“我……我会努力修炼你教的那个法门的！等你回来，我肯定能自己做好多好多新点心了！”
“你……你一定要回来啊……”
那带着哽咽的、絮絮叨叨的叮嘱，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口细细密密地疼。他仿佛还能感觉到，最后那一刻，她紧紧抓住他袖口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传来的温度与不舍。
快乐的时光如同破碎的琉璃，在记忆的深潭中折射出斑斓却刺目的光。
是她在药庐里叽叽喳喳，将他从枯燥的推演中唤醒，端来各种稀奇古怪却充满心意的“灵厨”作品，逼着他品尝点评。
是她在他一次次失败、愁眉不展时，用那些不着边际的“歪理”和没心没肺的大笑，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是她在他引动雷劫、众人惊骇远离时，依旧不顾一切地想冲到他身边。
也是她，在他传授那“懒人”修炼法时，眼睛亮晶晶地说“就像种了一棵会自己长大的灵草”，那纯粹的喜悦与信任，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
那些充斥着药香、烟火气与少女笑语的日常，那些看似平凡却温暖无比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化作了最为锋利的刃，切割着他故作平静的外表。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连枯燥的修行都变得鲜活生动。而如今，这富丽堂皇的车厢里，只有死寂的奢华，以及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孤独。
他知道，这一走，前路茫茫，归期渺渺。霸体宗是何等龙潭虎穴，那位厉煌长老救子心切，虽暂时被谷主的谎言稳住，但绝不会轻易放弃探究他身上的秘密。等待他的，绝非坦途。
百草谷的宁静，师尊的教诲，木秋师兄的关照，还有……云汐那灿若星辰的笑容，或许都将成为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他缓缓闭上眼，将身体沉入那柔软得过分的座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带着淡淡灵草清甜的气息。
哀伤如潮水般漫涌，将他对未来的那点微末的侥幸与期待，冲刷得七零八落。
这龙辇，能撕裂空间，能日行万里，材质举世罕见，内饰价值连城。
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载着他驶向未知命运、隔绝了所有温暖与光亮的、精致的囚笼罢了。
外界的流光溢彩，映在他沉寂的眸子里，只余下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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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