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本命为剑 师训如钟
数日之后。
柳青鸾依照阿凡传授的《浩然养字诀》基础法门，闭目凝神，引气存想，终于在自身识海之内，成功凝聚出了属于她的第一枚，也是最为关键的本命文字。
当那枚文字的结构由模糊变得清晰，最终稳固下来的瞬间，她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一往无前之意自心底升起，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变得通透而坚定。她迫不及待地退出内视，睁开双眼，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沈郎中！沈郎中！我成功了！”她几乎是跳着跑到正在整理药材的阿凡面前，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阿凡手下动作未停，头也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对此并不意外，这姑娘悟性确实不错，心性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也沉稳了不少，成功凝聚本命字是水到渠成之事。
“你猜猜，我凝聚的是什么字？”柳青鸾献宝似的凑近，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阿凡这才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那副神采飞扬、与平日里练字时的沉静判若两人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他放下手中的药材，语气依旧平淡：“何字？”
“是‘剑’！”柳青鸾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同时右手并指，下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锐风。“我感觉到了！一股很锋利、很厉害的力量！以后我是不是也能像传说中的剑仙那样，御剑飞行，斩妖除魔了？”
她沉浸在初获力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她吐出“剑”字的瞬间，阿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眼神骤然变得深沉，如同骤然凝结的寒冰。
剑！
这个字眼，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瞬间触动了阿凡心底最敏感、也最不愿回忆的区域。霸体宗内，那因“剑丸”而起的滔天风波，太一剑宗兵临城下的恐怖威压，厉煌长老的狠毒，战无极的隐忍，自己丹田被废、九死一生的逃亡……一幕幕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麻烦，天大的麻烦，皆因一个“剑”字而起！
他千算万算，引导她走向看似平和正大的儒道之路，却万万没想到，这姑娘骨子里的那份桀骜与锋芒，竟让她在最重要的第一步，选择了最具攻击性、也最易招惹是非的“剑”字！
看着柳青鸾那依旧懵懂、全然不知“剑”字背后可能意味着何等凶险的天真模样，阿凡心中那股因往事而升起的凛冽，渐渐化为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他既然引她入门，传授法门，便算得上是她半个师傅。有些错误，他绝不能看着她重蹈覆辙，尤其是与自己经历如此相似的错误！
“剑？”阿凡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复之前的平淡，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觉得，‘剑’是什么？”
柳青鸾被他突然转变的语气和冰冷的目光慑住，脸上的兴奋笑容僵了僵，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自己的理解回答道：“剑……是百兵之君，是锋锐，是力量，是斩断一切阻碍的利器啊！”
“利器？斩断一切？”阿凡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也配谈‘斩断一切’？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手持利剑，却最终被剑所伤，甚至……被剑反噬，万劫不复？”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柳青鸾，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在她的心上：“你以为拥有了力量，就可以随心所欲？就可以无所顾忌？柳青鸾，你忘了你是如何重伤躺在这医馆里的吗？你忘了你那次强行修炼，差点经脉尽断、呕血而亡的教训了吗？”
柳青鸾被他问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嗫嚅道：“我……我没忘……”
“你没忘？我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阿凡语气愈发严厉，“‘剑’之一字，代表的不仅仅是力量和锋锐，更是责任、约束与心性！持剑者，当有仁心，明是非，知进退！而不是凭着一时血气之勇，就去挑衅强敌，就去妄图斩妖除魔，结果呢？若非那马猴心存顾忌，你早已成了它爪下的亡魂！”
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翻涌的情绪，但话语中的重量却不减分毫：“我传你此法，是望你修身养性，明心见性，以字载道，走的是一条堂皇正大、循序渐进的路径。你却偏偏选了最是凶险、最易迷失的‘剑’字作为开端……你可知，锋芒太露，刚极易折的道理？”
柳青鸾被他训斥得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之前的兴奋和得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她凝聚“剑”字，确实很大程度上是觉得“剑”很厉害，很威风，却从未想过这么多。
“我……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阿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从今日起，收起你那些‘觉得’！既然你认我这半个师傅，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他指着窗外，沉声道：“看见隔壁那些读书的孩子了吗？他们日复一日，诵读圣贤文章，学的是道理，是规矩，是为人处世的根本！你的修行，同样如此！‘剑’字已成，我无法让你更改，但如何运用，如何理解，必须由我来引导！”
“我要你记住，”阿凡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刻进柳青鸾的灵魂深处，“在你未能真正理解何为‘藏锋’，何为‘止戈’，何为‘剑心通明’之前，绝不可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此法，更不可仗之好勇斗狠！同样的错误，我绝不允许你犯第二遍！听明白了没有？”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柳青鸾浑身一颤，抬起头，对上阿凡那毫无笑意、只有一片肃然与凝重的眼神。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凝聚出的这个“剑”字，在沈郎中眼中，并非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反而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和考验。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听……听明白了，师傅。我……我记住了。”
这一声“师傅”，她叫得心甘情愿。
阿凡看着她眼中褪去浮躁、渐渐涌起的反思与坚定，心中的愠怒才稍稍平息。他知道，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路还长，这个选择了“剑”的姑娘，未来的修行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他这个半路师傅，肩上的担子，似乎也更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