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书房总带着股松烟墨混檀香的味道,此刻被苏晚卿翻得像遭了贼。这厮踩着太师椅扒最高层的书架,裙裾扫落半盒玉印泥,红朱砂溅在湖蓝色裙摆上,倒像撒了把新鲜的枸杞子。
当心些。 沈砚刚把窗台上的青铜令牌收好,就见她抱着摞密信往下跳,忙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苏晚卿一把薅住袖子:快看这个!
泛黄的麻纸卷上,鬼画符似的符号扭得比沈砚的脾气还拧巴。苏晚卿用银簪指着其中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符:这个像不像西域话里的 ?我娘教过,说像三座尖顶毡房摞一起。
沈砚凑近了看,烛光在他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另一个呢?
这个! 银簪又戳向旁边的符号,像条河绕着石头转,准是 ! 苏晚卿突然拍大腿,合起来不就是
山水 ?难不成密信在说哪个风景好的地方?
萧景行刚从外面回来,闻言叼着糖葫芦笑:苏夫人这脑回路,不去说书可惜了。 他吐出核儿,用沾着糖渣的手指点着密信,西域人记地名爱用实景,这俩字旁边还有个小三角,像烽火台吧?
苏晚卿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说烽火台在山水边上!
沈砚屈指弹她额头,再看看这个带圈的符号。
那字符圈里画着粒圆滚滚的东西,倒像阿阮腌的梅子。苏晚卿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 粮!西域话里的
粮食
就化成谷粒! 她扒着沈砚胳膊晃,快夸我快夸我!这要是换了旁人,哪能一眼看出来?
是是是, 沈砚无奈扶着她的腰,生怕这厮激动得栽下去,那这个呢? 他指向最后一个符号,像个举着矛的小人。
苏晚卿抿着唇琢磨,突然拍案: 兵!你看这小人举着家伙,不是当兵的是什么? 她把几个字连起来念,山水、粮、兵...... 难道是说粮草和兵在山水那里?
萧景行突然不笑了,捻着糖葫芦棍沉吟:上个月收到的军报说,幽冥阁在边关截了三批粮草。若是他们跟守将勾结,这密信怕是在说交易地点。
沈砚的脸色沉下来,指尖在密信上敲出轻响:烽火台建在山水交汇处的,只有云台山那座。 他抬头看苏晚卿,眼底闪过点惊讶,你娘教你的西域话,竟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 苏晚卿得意地晃脑袋,我娘说这是吃饭的本事,将来要是嫁不出去,还能去西域商队当翻译。 话刚说完就被沈砚捏住脸颊: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嘛...... 她嘟囔着扒开他的手,突然盯着密信眼睛发亮,哎?你们说,这密信里会不会藏着小金库的线索?比如
山水间埋着金子
之类的?
萧景行笑得直打嗝:苏夫人真是三句话不离银子。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我刚查到,云台山烽火台底下确实有个地窖,当年西域商队在那儿囤过货。
苏晚卿瞬间来了精神,拽着沈砚就往外冲:那还等什么?快去云台山!说不定我的小金库就藏在那儿!
站住。 沈砚反手把她捞回来,指腹擦过她唇角沾的点心渣,幽冥阁的人也在找密信,现在去就是送上门。 他从暗格抽出张舆图,在桌上铺开,明早我带侍卫去,你......
我也去! 苏晚卿抢过话头,把银簪戳在舆图上的云台山位置,我的小金库我得亲自看着,万一你们私吞了怎么办?
沈砚被她气笑,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个响:侯府还缺你那点银子? 话虽如此,却没再反对,只是在舆图上圈出条隐蔽路线,从后山走,穿这身夜行衣。
苏晚卿看着那身灰扑扑的衣服皱鼻子:太丑了,配不上我的身份。
那你留在府里。
我穿!
萧景行在旁边看得直乐,偷偷对阿阮说:你家小姐这变脸速度,不去学戏真是屈才了。 阿阮捂着嘴笑,把打包好的点心塞进苏晚卿怀里:小姐路上吃,别跟世子爷吵架。
夜深时,沈砚的书房还亮着灯。苏晚卿趴在桌上数密信上的符号,突然抬头问:你说,我娘是不是早就知道小金库藏在哪?
沈砚正在磨墨,闻言动作顿了顿:或许吧。 他把磨好的墨递给她,再认几个字?
苏晚卿蘸着墨在纸上画符号,突然咯咯笑起来:你看这个像不像你?整天板着脸,像块冻硬的馒头。
沈砚低头看那歪歪扭扭的符号,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再胡说,就把你小金库的银子全换成铜板,让你数到明年。
窗外的月光淌进书房,照在摊开的密信上。那些曾经看不懂的符号,此刻像活了过来,在纸上跳着笨拙的舞。苏晚卿盯着
只看了半晌,突然小声说:其实...... 找到小金库固然好,但若能查到我娘的事,也不错。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耳垂时,两人都顿了顿。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像谁藏在暗处,偷偷笑这对各怀心思的男女。
明早卯时出发。 沈砚率先移开目光,把夜行衣叠好放在她手边,睡会儿吧。
苏晚卿抱着衣服蜷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摸着腕间的桃花胎记,突然想起老商人的话。或许这胎记不只是个记号,还是把钥匙,能打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 比如娘的过去,比如她和沈砚这剪不断的缘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晚卿已经穿好夜行衣。灰扑扑的布料裹着她,倒像只圆滚滚的灰兔。沈砚看着她忍不住笑,伸手替她系好腰带:记住,到了地方不许乱跑。
知道啦。 苏晚卿拍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悄悄攥住他的衣角,你也当心些。
晨光漫过侯府的角楼,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谁也没注意,那封被破译的密信边角,还藏着个小小的符号,像朵含苞的桃花,正悄悄等着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