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凌清玄为夭夭辩，与林苍起争执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仙兵停下了攻势，魔修忘记了抵抗。喊杀声与爆炸声尽数褪去，只剩下山风吹过林间的呜咽，以及山下凡人镇中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叩谢声。
“仙子慈悲！活菩萨在世啊！”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感恩，像一记又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仙兵的脸上。他们是仙，本该是庇护凡人的存在，此刻却成了降下灾厄的元凶。而那个他们奉命前来抓捕的“灾星”，却成了拯救苍生的“活菩萨”。
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让所有人的神智都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凌清玄的青衫在能量余波中微微拂动，他手持长剑，身形如一株屹立在狂风中的青松，牢牢挡在白玉楼船之前。他的目光扫过山下那片被神迹洗礼过的人间净土，又落在泉边那个不省人事的纤弱身影上，最后，如利剑般直视着林苍。
他来时，恰好看到雷霆坠落，看到她不顾一切地冲向灵泉，看到她以自身精血催动那场逆转生死的甘霖，也看到她最后力竭吐血，倒在万民的跪拜声中。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从灵泉村的异象，到噬魂秘境中的“以恶掩善”，再到今日这舍身救世的壮举。所有的疑点，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根本不是堕入魔道，她是在用一种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孤身一人，对抗着某种更深沉的黑暗。她在魔域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她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目的而披上的伪装。她身上的魔气，是她的保护色；她口中的恶言，是她的假面具。
而今日，为了救下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凡人，她不惜撕开伪装，耗尽本源，暴露在仙界鹰犬的面前。
何等悲壮，何等决绝。
凌清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混杂着敬佩、愧疚与疼惜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为自己之前的怀疑而感到羞愧，也为她的孤勇而感到震撼。
“林苍仙将，”他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清冷，也更加坚定，“你亲眼所见，这，就是你口中的‘灾星’所为吗？”
林苍的脸色铁青。他当然看见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甘霖，那股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气息，根本不似魔道手笔。但他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在他看来，秩序高于一切。始龙血脉出现在魔域，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最大亵渎。
“妖术！”林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愈发狠厉，“不过是更高明的幻术罢了！收买人心，蛊惑众生，此乃魔头惯用伎俩！凌清玄，你太年轻了，竟被这妖女的表象所蒙蔽！”
“表象？”凌清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反手一指山下的镇子，“那数千凡人劫后余生是表象？那被修复的屋舍、被扑灭的烈火是表象？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叩谢，也是她用幻术捏造出来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剑意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激荡，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锋锐起来。
“我只知，我仙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今日，仙将之雷险些屠戮满镇，而‘魔女’之血，却救了满镇生灵！林苍，你告诉我，究竟谁是仙，谁是魔？！”
这番诘问，字字诛心。
下方的万魂幡弟子们，个个都听得热血沸腾。他们看着凌清玄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正道魁首，竟然在为他们万魂幡的弟子说话？还是在对抗仙界的领兵仙将！
而那个被他们议论、嫉妒、甚至有些畏惧的龙师姐……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吗？
一时间，所有魔修看向泉边那个昏迷的身影时，眼神都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背景深厚、脾气古怪的小祖宗，而是看一个真正值得他们用生命去追随、去守护的领袖。
大长老悬浮在半空，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他没有插话，乐得看到仙界内部出现裂痕。
“一派胡言！”林苍被凌清玄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之下，身上的煞气轰然爆发，“凌清玄！你已被妖女迷惑心智，竟敢公然为魔门辩护！你可知，你此举与叛出仙道无异！”
“若坚守本心、守护无辜即为叛道，那我今日，便叛了又如何？”凌清玄寸步不让，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青色的剑光流转，护住周身，也遥遥护住了山腰处的龙夭夭。
他没有拔剑，但这个姿态，已经表明了一切。
“好！好一个凌清玄！”林苍怒极反笑，他抬起手，指向凌清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你既要与魔孽为伍，本将今日便连你一同拿下，押回凌霄宝殿，交由仙主亲自审判！”
“雷部听令！”
“在！”三千仙兵齐声应喝，声震四野。
“结‘天罚雷阵’，将此地所有魔孽，连同那叛道者，一并净化！”
林苍是真的动了杀心。凌清玄的公然违逆，在他看来，是对仙界威严最严重的挑衅，其威胁甚至超过了龙夭夭本身。
“遵命！”
仙兵们虽有迟疑，但军令如山。三千道流光再次亮起，在空中迅速游走，勾连成一座巨大而繁复的雷电法阵。无数银蛇在阵中游窜，毁灭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恐怖百倍。
万魂幡的弟子们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股绝望的气息浇灭。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凌清玄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他知道，对林苍这样的人，言语是无用的，唯有力量，能让他冷静。
“清玄！不可！”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道星光划破天际，星衍长老的身影自光芒中显现，他落在两人中间，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急色。
“林苍！仙主有令，让你‘带’人回去，不是让你挑起仙魔大战！”星衍长老对着林苍怒斥道。
林苍看到星衍长老，眉头一皱：“星衍长老，凌清玄公然叛道，庇护妖女，我身为执法仙将，理当将其拿下！”
“他是不是叛道，自有仙主定夺，轮不到你在这里动用天罚雷阵！”星衍长老转向凌清玄，语气又软了几分，“清玄，你快收起剑。有什么话，我们回天庭再说。”
凌清玄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坚定：“长老，今日我若退了，她必死无疑。我不能退。”
“你……”星衍长老一时语塞，他看看固执的凌清玄，又看看杀气腾腾的林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三方对峙，剑拔弩张之际。
一声虚弱至极，却又充满了无尽抓狂与愤怒的梦呓，从山腰处幽幽传来。
“……都给我死……”
声音很轻，但在场都是何等修为的人物，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昏迷中的龙夭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被人打扰了美梦的不耐与烦躁。
她似乎正陷入一个极不愉快的梦境，小嘴还在不停地翕动着。
“……杀光……一个不留……凭什么……又救人了……晦气……”
断断续续的呓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星衍长老：“……”
林苍：“……”
万魂幡众人：“……”
凌清玄脸上的坚定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龙夭夭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脑中刚刚构建起来的“悲壮救世主”形象，开始剧烈地晃动。
她……她这是在说什么？
难道，她连在梦里，都必须用这种恶毒的语言来伪装自己，以防被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窥探到她内心的善良吗？
是了，一定是这样！她背负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重！
凌清玄眼中的疼惜，瞬间又浓厚了几分。
而林苍，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指着龙夭夭，厉声大喝：“听见没有！你们都听见了！这才是她的真心话！杀光所有，一个不留！此等魔头，天地不容！”
星衍长老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此时，万魂幡大长老动了。他没有理会天空中的对峙，而是身形一闪，出现在龙夭夭身边，迅速搭上她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与无上崇敬的语气，声音洪亮地宣布道：
“龙师姐她……她为了拯救苍生，耗尽了本源，功德之力反噬入体，此刻神魂激荡，正以无上意志，对抗那功德金光对她‘魔心’的洗礼！”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