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城外，新式工坊的炉火日夜不熄，锻造着决定未来国运的利器；校场之上，操练的号子声震天动地，新编练的军团如同磨砺中的宝剑，寒光乍现。整个荆南政权，像一架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在刘协驱动下，朝着既定的目标——益州，全速运转。
益州沙盘前，刘协、诸葛亮、庞统三人凝神而立，目光如同鹰隼，审视着沙盘上每一道山脉、每一条河流、每一处关隘。
“文长的这只‘奇兵’，已经出发三日了。”刘协的手指划过沙盘上那条被标注为“猿猱径”的隐秘路线，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条路线，是“锐士营”付出了不小代价才勘探出来的，堪称九死一生，但其隐蔽性和出其不意的效果，也是最佳的。
庞统矮胖的身躯几乎要趴在沙盘上，鹅毛扇无意识地扇动着：“按最乐观的估计，即便轻装简从，日夜兼程，要穿越这数百里几无人烟的险峻山区，抵达武阳附近，至少也需十二日。这还不算途中可能遭遇的恶劣天气、毒虫猛兽，或是……极低概率下与当地土司、山民的冲突。”
诸葛亮羽扇轻摇，补充道：“关键在于孝直那边。他必须在我们兵临城下之前，稳住成都局势，并成功策反吴懿或费观。否则，我军奇兵虽利，若成都城门紧闭，守军心有凭依，五千人马顿兵于坚城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朕对孝直有信心。”刘协沉声道，目光锐利，“他既然敢回成都，必有成算。此人机变百出，又深谙刘璋性情弱点，当能把握时机。”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内应。告诉魏延，抵达预定位置后，若三日内无法接到法正的确切信号，或城内发生重大变故，他有临机专断之权，可自行判断是强攻一处城门，还是立刻化整为零，撤入山林，保存实力。”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必须提前明确。
“陛下圣明。”诸葛亮和庞统同时颔首。他们都明白，益州之战，开局必须顺利，这五千奇兵和法正这颗关键棋子，不容有失。
“北方和江东，近日可有异动？”刘协将目光从益州沙盘上暂时移开。
诸葛亮回道：“关羽将军在桐柏山方向虚张声势，夏侯惇驻守襄阳，谨守门户，未敢轻易出战。曹丕重心似乎仍在梳理内部，以及应对西凉马超、徐庶南撤后留下的权力真空。至于江东，张温依旧在扯皮，但周瑜在鄱阳湖练兵愈发频繁，新型楼船已下水数艘。孙权……似乎对我军与益州的动向，有所察觉，但应料不到我军行动如此之快、如此之险。”
刘协冷哼一声：“孙权鼠目寸光，即便察觉，也只会想着如何火中取栗，或趁我军陷入益州时偷袭交州。告诉张辽和戏志才，交州防务，尤其是沿海，给朕守得铁桶一般！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两艘装备了‘雷霆-II型’的试验舰，给孙权的探船一点‘惊喜’，让他掂量掂量！”
“臣明白。”诸葛亮应下。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悄然入内，呈上一封来自益州、用特殊药水加密的绢书。“陛下，成都密报，最高级别。”
殿内三人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刘协迅速接过，验看封口无误，展开细看。绢书上的字迹是靖安司在成都的另一条暗线所写，并非法正手笔。内容简短，却让刘协的眉头骤然锁紧：
“目标（法正）已安全潜回。然，别驾董和（董幼宰）似有所察，近日频繁出入州牧府，神情有异。目标府邸外围，发现不明身份监视者。恐事有泄，望速决。”
“董和……”刘协将绢书递给诸葛亮和庞统，脸色阴沉下来，“此人在刘璋麾下，素以清正干练着称，虽不及黄权、王累刚烈，但观察入微，忠于职守。他若起疑，确是麻烦。”
庞统看完，鹅毛扇猛地一顿：“董幼宰并非张松之流，虽心向汉室，但更忠于刘璋本人。他若察觉孝直图谋，必不会坐视！陛下，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的速度也明显加快，沉吟道：“董和只是怀疑，并无实证。刘璋性情优柔，若非铁证如山，未必会立刻对孝直这等重臣下手。但此事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必须立刻通知魏延，加快行军速度！同时，让孝直知晓危险，要么立刻发动，要么……寻机撤离！”
“通知魏延，全军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弹药和十五日口粮，不惜体力，将行程缩短到十日之内！”刘协果断下令，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同时，让我们在成都的人，设法给孝直传递警告！但要绝对小心，绝不能暴露这条暗线！”
益州，成都。
法正秘密回到府中，虽一路掩饰行踪，自觉天衣无缝，但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他深知刘璋无能，却不敢小觑成都城内其他有心人的眼睛。尤其是，他此番“出使”遇袭，虽安排巧妙，但过于“巧合”，难免引人遐想。
他刚换下便服，心腹管家便神色凝重地前来禀报：“老爷，您离开这几日，董别驾（董和）以清查府库账目为由，来了两次，问及老爷归期，言语间似有关切。另外，府外街角，近日多了几个生面孔的货郎，虽不靠近，但目光时常扫向府门。”
法正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董幼宰秉公办事，不必在意。至于外面的眼线……或许是张松余党，或北面、东面的探子，不必理会，加强府中戒备即可。”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下。
法正独自坐在书房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董和……此人确实是个麻烦。他必须尽快行动，在董和找到确凿证据，或者说服刘璋之前，完成对吴懿或费观的最后争取。
然而，就在法正暗中联络吴懿，并准备利用手中掌握的、刘璋之前赐予的巡查令牌做文章时，董和的行动，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致命。
董和并非莽撞之人。他起初只是对法正“遇袭”的巧合以及其回府后过于“平静”的状态感到怀疑。于是，他调动了自己职权范围内的力量，秘密调查了法正“遇袭”地点附近的线索，并加强了对法正府邸的监视。虽然没有抓到法正私通荆南的铁证，但他却发现，在法正“失踪”期间，其府中一名管事，曾与山越商行的人有过一次看似偶然的接触。而山越商行，在董和掌握的有限信息中，其背景似乎与荆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这一点点蛛丝马迹，结合法正近日试图接触掌握军权的吴懿等异常举动，让董和心中的疑虑达到了顶点。他深知刘璋性格，若没有确凿证据，仅凭猜测，很难让刘璋下定决心对付法正这等重臣。但益州安危，重于一切！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一夜，董和摒退左右，只身求见刘璋。
州牧府内，灯火昏暗，刘璋正因为北方的压力和马超南逃的流言而心神不宁，见到董和，有些不耐：“幼宰，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曹丕的兵马打过来了？”
董和跪伏在地，声音沉痛而坚定：“主公！曹兵未至，然祸起萧墙，危在旦夕啊！”
刘璋吓了一跳：“祸起萧墙？何出此言？”
“臣怀疑，别驾法正，法孝直，已暗中投靠荆南刘协，欲卖主求荣，献我益州于贼手！”董和抬起头，目光灼灼，将自已的怀疑和搜集到的零星线索，条分缕析地禀告给刘璋。他没有铁证，但他的分析丝丝入扣，将法正“遇袭”的疑点、与山越商行的关联、以及近日试图结交武将的行为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刘璋起初不信，连连摇头：“孝直乃孤股肱之臣，岂会如此？幼宰你多虑了！定是张松之事，让你风声鹤唳了！”
但董和言辞恳切，甚至以性命担保：“主公！法孝直才智超群，然其心难测！昔日他不得志时，便常有怨言。如今主公欲向北面称臣，其必不以为然！若其当真与荆南勾结，则我益州门户洞开，危如累卵！臣恳请主公，立刻秘密控制法正，严加审讯，便知真假！即便冤枉了他，为了益州安危，亦不得不如此啊主公！”
看着董和悲愤而决绝的表情，听着他那句“为了益州安危”，刘璋的意志动摇了。他本就多疑懦弱，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更是杯弓蛇影。是啊，万一是真的呢？法正那么聪明，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自己……刘璋不敢想下去。
恐惧最终压倒了对臣子的信任。
“来……来人！”刘璋的声音带着颤抖，“秘密调一队可靠的亲卫，包围法孝直府邸！等……等他明日入府议事时，立刻……立刻将其拿下！记住，要秘密进行，不要走漏风声！”
翌日，清晨。
法正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入州牧府议事。他怀中揣着那份伪造的、用以接应魏延先锋的巡查手令，打算今日寻机与吴懿再做一次深谈。他相信，以吴懿对刘璋的失望以及对益州前途的忧虑，在自己描绘的荆南强大和陛下仁德之下，至少有六成把握能将其争取过来。
然而，他的马车刚抵达州牧府侧门，早已埋伏在暗处的刘璋亲卫一拥而上，瞬间控制了车夫和随从。法正心中一沉，刚欲喝问，便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请”下了马车。
“法别驾，主公紧急召见，请随我等来。”侍卫首领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法正目光扫过周围，只见平日熟悉的府门守卫已然换成了陌生的、眼神冷峻的面孔。董和！定然是董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高声叫嚷，那只会显得心虚和狼狈。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侍卫首领，整理了一下衣冠，淡然道：“带路。”
法正被直接带到了州牧府的一处偏僻偏殿，而非平日议事的正堂。殿内，刘璋坐在主位，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法正对视。董和则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孝直……你……你可知罪？”刘璋鼓起勇气，声音却细若游丝。
法正心中电转，面上却是一片愕然与悲愤：“主公！此言从何说起？正对主公，对益州，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不知正所犯何罪，竟劳主公如此兴师动众？”他决定咬死不认，只要没有铁证，就有周旋的余地。
董和上前一步，厉声道：“法孝直！你莫要再狡辩！你假意出使，实为私通荆南！你府中管事与荆南细作机构山越商行暗中联络，你回成都后，不思为主公分忧，反而频频接触军中将领，意欲何为？！”
法正心中凛然，对方果然查到了山越商行！但他面上反而镇定下来，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不屑：“董幼宰！你就凭这点捕风捉影的猜测，便在主公面前构陷于我？我出使遇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成都，清查自身，以防奸细，有何不对？接触军中将领，乃是为加强城防，应对北面、东面之敌！莫非在你董幼宰眼中，我法孝直兢兢业业，反倒成了罪过？！主公啊！”他转向刘璋，声泪俱下，“如今益州内外交困，正呕心沥血，欲保主公基业，奈何奸佞小人当道，竟行此诬陷忠良之事！正……死不瞑目啊！”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将一个忠臣被诬的悲愤演绎得淋漓尽致。刘璋本就心虚，见法正如此，顿时又犹豫起来，看向董和的目光带上了疑问。
董和心中焦急，知道法正巧言善辩，若不能立刻拿出更硬的证据，恐怕真要被他翻盘。他咬牙道：“主公！法正巧舌如簧，不可轻信！请主公立刻下令，搜查法正府邸，必能找到其通敌铁证！”
搜查府邸！法正心中剧震，他府中虽已尽量清理，但一些与荆南往来的密信底稿，以及那份要命的巡查手令，未必能彻底销毁干净！
刘璋看着法正的“悲愤”，又看看董和的“坚定”，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对背叛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好……好……便依幼宰，搜……搜查法正府邸！”
法正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功亏一篑了。
数个时辰后，亲卫在法正书房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中，搜出了他与庞统往来的数封密信副本，以及那份盖着州牧府印信、却由他私自填写的空白巡查手令！
铁证如山！
当这些证据摆在刘璋面前时，这位懦弱的主公彻底崩溃了！他指着法正，气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你……你……法孝直！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孤！为何要引狼入室！！”
事已至此，法正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他睁开眼，脸上再无悲愤，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整理了一下囚衣的褶皱，昂首看着刘璋，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讥诮：“待我不薄？呵呵……刘季玉，你扪心自问，益州在你手中，可能保住？可能在这乱世中存续？可能让百姓安居，让士人尽展其才？你不能！你只会向曹丕摇尾乞怜！将先主（刘焉）基业，拱手让人！我法正，不过是选择了一条能让益州存活，能让这满城百姓，少受些刀兵之苦的路而已！何错之有？！”
“你……你放肆！！”刘璋被戳到痛处，暴跳如雷，“押下去！给我押下去！打入死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法正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了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董和，眼神冰冷如刀。
法正下狱的消息，被刘璋和董和极力封锁，但如此大的动静，如何能完全瞒住？很快，消息便在成都的高层中悄然传开，引发了巨大的震动。黄权、王累等人闻讯，心情复杂难言，他们不齿法正背叛，却更对刘璋的昏聩和益州的前途感到绝望。
而刘璋，在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和恐惧之后，陷入了更大的恐慌。法正背叛，意味着荆南的触手早已深入益州内部！他们会不会立刻打过来？
“快！快派使者！去许都，去江东！向曹丕陛下和孙权吴侯求援！就说荆南刘协，欲吞并我益州，唇亡齿寒，请他们速发援兵！！”刘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下令。
荆南，临湘。
就在刘璋的求救使者连夜奔出成都，分别驰向许都和建业的同时，一支携带了最新式装备的部队，正在险峻的“猿猱径”上，艰难而坚定地向着益州腹地穿插。
魏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混合的泥泞，抬头望向眼前几乎呈九十度垂直、需要借助绳索和钩爪才能攀爬的崖壁，啐了一口：“格老子的！这鬼地方，连猴子都得摔死！告诉弟兄们，检查装备，尤其是‘雷火’罐和‘神臂弓’，别受潮了！炮兵营的弟兄，把炮组件绑结实了，谁要是把陛下的宝贝磕坏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身后的五千“奇兵军团”，是真正的百战精锐，沉默地执行着命令。他们背负着远超常规的负重，除了武器干粮，还有六门拆解开的“雷霆-II型”野战炮的组件和少量珍贵炮弹。每个人都知道此行任务之艰巨，意义之重大。
一名斥候从前方溜索而下，敏捷如猿，来到魏延面前，低声道：“将军，前方十里，即将走出山区，进入犍为郡边缘。未发现蜀军哨卡。”
魏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传令下去，休整半个时辰，饱餐一顿，检查武器！出了山，就是龙潭虎穴，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他抬头望向北方成都的方向，心中默念：“法孝直，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老子可是带着陛下的家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