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民颊边的肉抽搐了一下，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穆会长，不要肆意散播谣言！”
宗长生接过话去，依旧是十分官方的话术：“此次异种袭击，经查证为受月汐影响，垃圾场东方一百公里处的暗翼龙发生狂暴，吞噬同类，导致地表出现大范围裂隙，诱发了异种的集体迁徙。”
“垃圾场碰巧在异种迁徙的路线上，所以首当其冲受到了波及。”他扶了扶眼镜，“穆会长可以放心，此次袭击事件与兽潮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穆亦笑眯眯地问道，“那还请宗副指挥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些‘迁徙’的异种，在袭击完垃圾场之后，没有继续向西前进，反而就此散去了呢？”
宗长生不紧不慢地回答：“迁徙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适合生存的环境，也许是它们觉得垃圾场附近正适合。”
“发动攻击的几乎全是六级以下的异种，难道高阶异种不需要‘迁徙’吗？”
“高阶异种拥有更好分辨风险的能力，自然不会和低阶异种一样陷入没必要的惶恐。”
穆亦收起了笑：“宗副指挥似乎话里有话啊。”
“穆会长多心了。”宗长生淡淡地说。
“穆会长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赵安宁开口道，“我手底下的人回来说，荒野中的异种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段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与其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不如多想想，现在垃圾场不安全了，以后你们该怎么养活手底下的那些普通人！”
段民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一定要讨个说法的根本原因。
外城里没有觉醒的普通人占九成以上，他们只能做一些最低等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而且还会面临着觉醒者的欺凌。
即便是有了那条“城中不能使用异能伤人”的规定，普通人的日子仍不好过。暴力和混乱让一些弱小的人根本没办法活下去，他们只能寻求公会的庇佑。
每个公会里几乎都有一批普通人。他们的存在保证了觉醒者们舒适的生活，也让公会的名声传播得更远。
但想要养活数量庞大的普通人并不容易，所以当初划出垃圾场的主意，其实是公会方主动提出的。
觉醒者的时间和精力是宝贵的，猎杀异种之后，只会取最值钱的部分，剩下的就会随手丢弃。
将这些被丢弃的异种尸体收拢到一起，再由普通人进行二次采集，既能确保每一只异种都会被物尽其用，又能保证普通人也有了一份经济来源。
在收集到有用的东西之后，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拿到集市上去卖，二是卖给公会。
公会通常会出比市场价更低一些的价格回购，但同时会给予相应的积分，等积分达到一定数额之后，可以兑换一枚结晶——就像是拴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有可能成为觉醒者”，许多人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都会选择将收获卖给公会。
这样一来，公会花了更少的钱，收购了更多的材料，而普通人也会认为是公会供养他们，将公会视作自己的信仰，哪怕他们手中的材料，是冒着丢失性命的风险去城外收集回来的。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垃圾场不再安全了。
经过那一场异种袭击之后，普通人不敢再踏入垃圾场。
从前的廉价劳动力忽然没了用处，公会要怎么选择？
是丢弃，还是继续养着？
如果丢弃的话，无论是哪个公会，在城内的名声怕是再也无法恢复了。
可要是养着，数量庞大的普通人群体，放在哪里都是一个极重的负担。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场谈判。
公会方表面上要求守城军对死伤的普通人进行赔偿，真实的诉求却是让他们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要么派出军队驻守在垃圾场附近，让普通人看到并相信此后垃圾场是安全的。
要么再重新划出一片垃圾场，给他们另找一块安全的地点。
但这两个选择段民都是不会同意的。
他冷冷看着公会方的人宣布：“鉴于荒野中的异种正处在不稳定状态，未来三个月，垃圾场将会被关闭。”
话音一落，会场里顿时传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赵安宁的面色更差了：“段总指挥，这就是您最后的决定？”
宗长生说：“守城军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民众的安全，垃圾场的关闭也只是暂时的，后续如果没有更多异种出现，还是会继续开启。”
“这根本不是重点！”赵安宁怒道，“你们完全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案，只是在回避问题！”
穆亦也说：“这个决定不知是段总指挥自己做的，还是内城方面下达的命令？”
“不用用内城压我，”段民冷笑，“我是79号外城的总指挥，我的所作所为正是在保护民众！”
“既然段总指挥这样说，那我们也只能如实上报了。”赵安宁说，“垃圾场中出现疑似‘兽潮’，我想，内城的有些人应该会对此很感兴趣。”
“你在威胁我！”段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段总指挥不要误会，我们也是为了安全着想。毕竟如果真的是兽潮，到时候死的可就不仅仅是普通人了。”赵安宁说。
段民看上去像是要忍不住动手了，好在宗长生及时拦住了他。
“大家有话好好说。”他说，“赵会长，穆会长，我们今日一起坐在这里，是为了商讨出一个让双方彼此都能接受的善后方案来，何必伤了和气？”
他拿出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来：“事发突然，我这边只能大致起草了一下方案，两位看看。”
段民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没说话，显然宗长生的这一手他早就知道了。
眼见双方要进入漫长的谈判环节，叶凌悄悄问影：“兽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