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落在键盘上，老夫子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方停了两秒，然后轻轻敲下。屏幕弹出提示：文件已加密，本地缓存清除完毕。
他往后一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晚没合眼，眼睛干涩得像被砂纸擦过，但他没揉，也没起身去倒水。桌上只剩半杯凉茶，茶叶沉底，纹丝不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番薯发来的消息：“哥，我到公司了，测试机房门没锁。”
他回了个“好”字，顺手把桌角那张画着笑脸的便签收进抽屉。大番薯上次留下的涂鸦还在，旁边多了一行他自己写的字：“别让猪脚饭凉了。”他看了眼，笑了下，关上抽屉。
五分钟后，电脑屏幕亮起远程连接界面。大番薯那边的画面晃了晃，接着稳定下来——摄像头正对着一台老旧主机，机箱外壳有道明显的刮痕，像是被硬物撬过。
“就是这台dt-408。”大番薯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我在系统日志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它最后一次上线的痕迹。你要的那个路径……还真藏得深。”
老夫子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指令：“进入隐藏分区，调取访问记录。”
“来了。”大番薯操作起来，动作笨拙但稳当，“咦？这里有个伪装成系统补丁的文件夹，名字叫‘员工满意度调查2019’……你别说，还真有点创意。”
“比老赵写报销单的理由强。”老夫子冷笑，“打开它。”
文件夹展开，跳出三份日志。其中一份标注为“验收报告终版（伪造）”，上传时间是项目终止会议结束后的二十三点五十九分。而官方归档版本，是在三天后由技术主管张某提交的。
两者内容几乎一致，唯独核心指标部分被修改——真实日志显示模型预测准确率达百分之八十二，远超预期；官方版却写着“未达基准线，建议中止”。
“难怪没人敢提重启。”老夫子低声说，“不是做不出来，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能做成。”
他启动金手指，将所有证据导入逻辑链推演模型。画面快速重组，一张关系图缓缓生成：老赵的名字居中，连接着三次与张某的私下会面记录、四笔追加经费的审批签字、以及副总刘某在关键节点的沉默支持。
每一条线都标着时间戳和行为动机分析。最后，系统给出结论：非职责干预概率93.1%，存在利益输送嫌疑。
“这数字比上次还高。”他喃喃，“看来那顿烧烤，吃得不止是肉。”
他新建文档，标题命名为《星辰计划异常溯源报告（终稿）》。正文一页页填充，从照片证据到服务器日志，从报警记录到资金流向推测，每一项都附带来源说明和交叉验证方式。
写到最后，他停顿片刻，敲下最后一句：
“项目的失败，从来都不是因为技术不行，而是因为有人希望它失败。”
按下保存时，打印机自动启动。两张纸缓缓送出，他拿起吹了下，确认无误后装进牛皮信封。另一份则通过内部系统上传至集团审计云盘，命名《历史项目复盘案例研究》，并设置七日后若无响应，则自动转发五位独立董事邮箱。
“搞定？”大番薯在视频里探头问。
“差不多。”他关闭所有窗口，“你现在可以把测试机恢复原状了，顺便帮我把门口那盆绿萝扶正，刚才撞歪了。”
“你还记得这事？”大番薯乐了，“我都忘了。”
“我记得你差点把它连根拔起。”
“嘿嘿，当时急着告诉你我发现了个新菜单名字——‘逆天改命豆腐花’！你觉得怎么样？”
“太浮夸。”他说，“不如叫‘平平无奇但好吃’。”
“没劲。”大番薯嘟囔，“那你至少得试试‘转运猪脚’吧？我刚让厨房加了秘制酱料。”
“等风头过去。”他把信封放进公文包，“先活着走出这栋楼再说。”
大番薯听出意思，立刻收起嬉笑：“那你小心点，我这就撤。”
通话断开，办公室重归安静。他坐了一会儿，打开办公系统，在搜索栏输入“近三年超支项目共性分析”。
页面刷新，跳出十几个条目。他一条条点开，标记出所有经老赵审批过的项目。七个，全部集中在技术类，且终止理由清一色写着“外部合作方问题”或“市场需求变化”。
他新建一个表格，把每个项目的真正技术评估结果贴上去。有的提前完成原型开发，有的用户测试反馈极佳，全都被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具可行性”压了下来。
“不是做不了。”他低声说，“是你不让做。”
正要关闭页面，一条提醒弹出：【您最近频繁访问历史档案，是否需要申请长期查阅权限？】
他盯着看了两秒，点了“否”。
几分钟后，秦先生的消息跳出来：“有人查你昨晚的登录记录，Ip追踪开了三级监控。”
他回得很快：“我在整理失败案例，准备写篇内部建议。”
“发我看看？”秦先生回。
“还没写完。”他打字，“标题都想好了——《技术项目为何死于会议室之外》。”
对方过了几秒才回：“这标题一发，整栋楼都得抖三抖。”
“那就让它抖。”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活动肩膀。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他抬头，陈小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杯盖严实，没冒热气，显然是保温杯装的。
她走进来，把杯子放在他手边，“听说你连续三天没准时吃饭。”
“谁说的？”他问。
“食堂阿姨。”她语气平淡，“她说你点的都是容易打包带走的菜，连汤都不喝。”
他笑了笑：“怕耽误事。”
她没接话，目光扫过桌面——空文件夹、清空的回收站图标、还有那台刚关机的电脑。
“你在做什么？”她问。
“揭个旧事。”他说，“有人把不该埋的东西，埋得太深了。”
她点点头，没追问，只是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可有时候，真相说出来，反而轻松。”
他看着她，眼神动了动，“快了。”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老赵今早去了副总办公室，待了四十分钟。”
他眉毛一挑：“这么巧？”
“更巧的是，他们讨论的内容，刚好是‘近期员工心理压力问题’。”
“关心下属。”他冷笑，“真是劳模。”
她走了，门轻轻带上。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U盘，插进电脑。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为“客户满意度调研参考案例”。点开后层层嵌套，最深处藏着原始数据备份。
他选中整个目录，右键删除，勾选“永久移除”。
进度条走到一半时，突然卡住一秒。他盯着看，直到显示“操作完成”。
然后拔出U盘，扔进碎纸机旁边的金属桶里。桶底已经堆了些废品——用过的笔芯、撕碎的草稿纸、还有一个坏掉的鼠标。
他重新坐下，打开浏览器，在公司内网首页发布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技术项目非技术性失败因素初探》。
文章不长，讲了三个真实案例，没点名，没提人，全是数据和流程漏洞分析。末尾总结写道：“当我们总在责怪技术不够先进时，或许该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早早关上了门。”
点击发布后，系统提示：已同步至全员阅读列表。
他靠回椅背，闭上眼。
十分钟后，手机震动。是系统通知：【您的文章已被置顶，当前阅读量：1,207】
他睁开眼，正要查看评论，办公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停电，是电压波动。电脑屏幕黑了一瞬，又亮起。
他皱眉，低头检查插座。一切正常。
再抬头时，发现浏览器右下角弹出一个小窗口：【审计云盘提示：文件《历史项目复盘案例研究》已成功上传，触发机制已激活。】
他盯着那行字，没动。
窗外天色渐亮，楼下开始有保洁推着车子经过。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由近及远。
他伸手端起那杯咖啡，揭开盖子。温度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