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那一行【锁定访问源，反向追踪，静默记录】的指令刚发送出去，控制台的备用线路指示灯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橙色。
他皱了皱眉，正要调出日志对比，耳麦里忽然传来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功能升级需完成道德测试。”
声音不带情绪，像超市广播里播报打折信息一样平静。
他愣了一秒，眼前视野中央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不是数据流，不是预警提示，而是一个病房。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几根管子，心率监测仪发出缓慢而规律的“滴、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
“目标：老赵之女。”系统继续说，“当前病情危重，骨髓移植窗口期剩余36小时。选择介入救助，将永久损耗金手指50%核心能量；选择不救，任务失败，权限锁定。”
老夫子盯着那画面，呼吸都没变。他知道这不是现实影像，而是某种投影。可那孩子苍白的脸、微微颤抖的眼皮，真实得让人不想多看第二眼。
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慢慢戴上。
“所以你现在开始讲道德了？”他低声问。
系统没回答。
他盯着那心跳曲线，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选救。”
话音刚落，大番薯猛地从充电椅上弹起来，脑袋差点再撞一次控制台。
“哎哟！”他捂着额头，睡眼惺忪地喊，“夫子哥！秦先生打电话来啦！说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了！刚确认的！医院马上安排手术！”
他说得磕巴，还带着梦里的鼻音，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虚拟病房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眨眼消失。连同那“滴、滴、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提示：“道德测试通过。动机纯度达标，权限保留。”
老夫子怔了一下，随即嘴角轻轻扯了扯。
“原来你不是真要我牺牲一半本事去救人啊。”他喃喃道，“你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愿意救。”
大番薯揉着眼睛凑过来：“啥测试？俺咋听着跟电视剧似的……刚才俺梦到咱俩在菜市场摆摊卖红薯，你说必须买一送一，不然天会塌。”
“那你送了吗？”
“送了呗，”大番薯挠头，“俺不能让天塌了不是？”
老夫子看着他，忽然笑了下。
他转回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金手指的底层协议日志。页面滚动，一行加密标记引起他的注意——“伦理模块（Level 9）”，激活时间正是三分钟前。
这玩意儿以前从没出现过。
他点进去，发现模块运行逻辑很特别：它不处理数据预测，也不分析风险趋势，而是专门监控使用者在极端情境下的决策倾向。更准确地说，是判断他是否依然把“人”放在第一位。
“难怪老赵的事闹这么大，你一直不出声。”他轻声说，“你在等一个结果——不是看他女儿能不能活，而是看我会不会想让她活。”
大番薯听得一脸懵，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憋出一句：“所以……这系统还挺有良心？”
“比某些人强。”老夫子合上日志窗口，重新看向主屏幕。
实时评论还在滚动，正向占比稳定在91%以上。有人已经开始自发组织捐款通道，还有医疗公益机构留言表示愿意承担后续康复费用。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金手指非工具，乃心镜。”
写完，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顺便，建议开发者以后别拿小孩吓人，容易短寿。”
大番薯探头看了一眼，念出来：“心镜？这词儿挺深奥，是不是说它照出你心里有多干净？”
“差不多。”老夫子靠回椅背，“以前我以为它是帮我赢的武器，现在才明白，它是防我输的刹车。”
“哦。”大番薯点头，似懂非懂，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秦先生说手术定在明天上午十点，他还问你要不要去现场。”
老夫子摇头：“我不去。她爸做的事，不该由她来还人情。而且……”他看了眼金手指界面，“我现在走不开。”
大番薯缩了缩脖子：“也是，万一那灯又变了颜色，没人看着可不行。”
正说着，控制台角落的小屏幕跳出一条新通知：【反向追踪结果反馈：内部测试端口访问源已定位——公司旧版备份服务器b区，物理地址：地下二层机房，终端编号bt-07】。
老夫子眼神一凝。
那地方早就废弃了，电源都断了好几年。
他立刻调出建筑结构图，发现bt-07终端虽然登记在册，但从系统上线第一天起就没启用过。理论上，它不该有任何响应能力。
可它刚才，确实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台侧面的设备柜前，拉开最下层抽屉，翻出一台老旧的手持检测仪。屏幕裂了条缝，但他按下开机键，居然还能亮。
“你干啥去？”大番薯问。
“去看看谁在借尸还魂。”老夫子把检测仪夹进外套口袋，顺手抓起桌上的车钥匙。
“等等！”大番薯跳起来，“地下二层那地方黑灯瞎火的，上次俺下去取纸箱子，差点被蜘蛛网缠成粽子！”
“那你留在这里守着屏幕。”
“不成！”大番薯急了，“你要是下去，俺也得跟着！不然回头秦先生问‘他人呢’，俺咋说？‘夫子哥去修网线，然后没了’？”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怕蜘蛛了？”
“怕啊！”大番薯搓着手，“可俺更怕你说‘大番薯，你一个人顶着’，然后手机就没信号了。”
老夫子没再说话，只是拉开门，等他跟上来。
两人穿过空荡的办公区，电梯按钮按了三次才响应。下降过程中，灯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罢工。
“这楼比俺奶奶家的老衣柜还脆。”大番薯小声嘀咕。
“少说话，省电。”老夫子盯着楼层显示。
叮的一声，门开了。
走廊尽头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发出微弱绿光。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电缆老化后的焦糊气息。
他们打开手机照明，一步步往前走。
bt-07终端位于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隔间，门虚掩着，锁头早已锈死。
老夫子推开门，检测仪立刻发出轻微蜂鸣。他举起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异常信号强度值。
“有源信号。”他低声说，“而且……是双向通信。”
大番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跟谁通？天上？还是……地府？”
老夫子没理他，蹲下身检查终端外壳。灰尘厚厚一层，但接口处有新鲜划痕，像是最近被人插拔过设备。
他伸手摸了摸电源槽，指尖触到一丝余温。
“刚断开不久。”
正说着，检测仪蜂鸣骤然加剧，屏幕上的波形猛地拉成一条直线。
紧接着，终端屏幕竟自己亮了起来。
幽蓝的光映在墙上，显示出一行字：
【你通过了测试。
但真正的考验，是从没人教你怎么选的时候开始的。】
字迹浮现三秒，屏幕熄灭。
老夫子盯着那片黑暗，一动不动。
大番薯哆嗦了一下：“这……这是警告信吗？要不要报警？或者叫道士？”
老夫子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检测仪，看了一眼最后记录的数据包。
来源Ip仍然显示为“bt-07”，但协议层级却指向一个从未见过的加密路径——路径名称是一串乱码，但在末尾，隐约能辨认出两个字：
“启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