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张二奎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哥，你说啥？不搞木屋了？那咱们……”
“听我说完。”
沐添丁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里藏着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咱们那片林子，那道山谷，不是用来赚快钱的。我要搞保护，搞示范。成立一个生态保护小组，以后我们的地盘上，砍一棵树都得经过评估。旅游可以搞，但得是生态旅游，不破坏环境的那种。”
电话那头沉默了。
王建国在旁边冷笑。
“年轻人，你以为你是谁？环保局？还是林业局？你说保护就保护？”
沐添丁扭过头，看着他。
“我是不是环保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管好我自己的地盘。”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
“还有，我妹妹举报的那个化工厂，我也要管。”
王建国的脸色变了。
“你……你别乱来！那是市里的重点企业！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能翻出什么浪花？”
“翻不翻得出，试试就知道。”
沐添丁拉着沐天娇，转身就走。
“站住！”
王建国拍着桌子站起来。
“你妹妹的事还没解决！你这样走了，我立刻上报，开除她学籍！”
沐添丁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随便。”
两个字，扔下来，砸得王建国脸色青白交错。
走出学生处办公室，沐天娇还有些懵。
“哥，你……你真的要跟学校对着干？我……我不想连累你。”
沐添丁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一路走出校门。
到了校门外，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妹妹。
“天娇，你记住一句话。”
“什么？”
“人这一辈子，总得为点什么站出来。你今天站出来了，那就站到底。哥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沐天娇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没忍住，哗哗地往下掉。
“哥……”
“别哭了。”
沐添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咱们现在去找那个化工厂。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
两人打了辆车，直奔东郊。
车子开出市区，路边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原本应该是农田的地方，长满了野草，零星几块地里的庄稼也蔫头耷脑，叶子上布满黑色的斑点。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味道越刺鼻。
一股混合着化学药剂和腐烂气息的怪味，钻进鼻孔，让人忍不住想吐。
“就是这儿。”
沐天娇指着前方。
一座巨大的厂房出现在视野里，烟囱冒着灰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厂区周围，是高高的围墙和铁丝网，大门口站着几个保安，神情警惕。
沐添丁让司机停在厂门外一百米的地方，下了车。
“哥，咱们就这么进去？”
沐天娇有些紧张。
“不进去，看看就行。”
沐添丁绕着厂区走了一圈，观察地形。
厂区的后方，是一条河。河水浑浊，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河面上漂浮着大片的白色泡沫和死鱼。
河岸边，有一根粗大的排污管道，直接伸进河里。管道口，正往外涌着黑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沐添丁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哥，你带相机了？”
沐天娇有些意外。
“出门办事，总得有准备。”
沐添丁收起相机，又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树枝挑起一点河水，凑近闻了闻。
刺鼻的化学味混合着腐臭，让他眉头紧锁。
“这水，别说喝了，连庄稼都浇不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天娇，你那些同学，现在在哪儿？”
“他们……他们都被学校叫回去了。有几个被家长接走了，还有几个在宿舍不敢出来。”
沐天娇的声音有些低落。
“把他们都叫出来。”
“啊？”
沐天娇愣住了。
“叫出来，咱们去环保局。”
“可是哥，我们之前去过了，环保局的人说要调查，但到现在都没消息。”
“那是你们人少。”
沐添丁转过身，看着妹妹。
“这次，咱们多叫点人。不光你们学生，还有受害的村民。我就不信，人多了他们还能装聋作哑。”
沐天娇的眼睛亮了起来。
“哥，你是说……”
“对。闹大。”
沐添丁的话很直接。
“他们想压下去，咱们就让他们压不住。”
两人回到市区，沐添丁先找了家小旅馆，安顿好住处，然后开始分头行动。
沐天娇联系她的同学，沐添丁则去了那条被污染的河流下游的几个村子。
第一个村子，叫东河村。
村口的路边，立着一块褪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文明村庄”四个大字，但牌子下面的沟渠里，全是黑色的污水。
沐添丁走进村子，找到村委会。
一个五十多岁的村支书正在院子里抽烟，看到陌生人进来，警惕地打量着他。
“你谁啊？找谁？”
“我找你。”
沐添丁递上一根烟。
“我叫沐添丁，是长白师范大学一个学生的家属。听说你们村，因为那条河的污染，出了不少事？”
村支书的脸色变了变，接过烟，却没点。
“你问这个干啥？”
“我想帮你们。”
“帮我们？”
村支书冷笑一声。
“年轻人，好心我领了。但这事儿，不是你能管的。那个化工厂，背后的关系硬得很。我们告过，没用。环保局来了，查了，也没用。你一个外地人，能帮什么忙？”
“我有办法。”
沐添丁的话很简单，但语气里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你把村里受害的人都叫来，我带你们去省城，去省环保厅。市里压得住，省里压不住。”
村支书愣住了。
“省……省环保厅？”
“对。”
沐添丁掐灭烟头。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村支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我信你一回！”
接下来的两天，沐添丁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他跑了五个村子，联系了三十多户受害的村民。
他还找到了几个愿意站出来的医生，拿到了村民的病历和水质检测报告。
沐天娇那边，也联系到了十几个同学，都是当初一起去堵化工厂大门的。
第三天上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省环保厅的门口。
三十多个村民，十几个学生，还有沐添丁和沐天娇。
人群里，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几个年轻人扛着横幅。
横幅上写着：“还我清水！还我健康！”
省环保厅的保安被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叫人。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干部匆匆赶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问题可以反映，但不能堵门！”
“我们不堵门。”
沐添丁站了出来。
“我们只是来反映问题。长盛化工厂违规排污，污染东郊五个村子的饮用水源，导致村民患病，庄稼绝收。我们有证据，有病历，有水质检测报告。希望省环保厅能重视这件事。”
他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了过去。
中年干部接过资料，翻了几页，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汇报。”
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真的有用吗？”
“别抱太大希望，上面的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沐添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中年干部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领导。
“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省厅会立刻派调查组下去核实情况。如果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领导的话说得很官方，但至少给了个明确的答复。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沐添丁却没有放松。
“我要求跟调查组一起去。”
领导愣了一下。
“这个……不太合适吧？”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
沐添丁的语气很硬。
“我是受害村民的代表，我有权监督调查过程。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找记者。”
领导的脸色变了变，最后点了点头。
“行，你可以跟着。但不能干扰调查。”
“放心，我只是看着。”
当天下午，省环保厅的调查组就出发了。
沐添丁跟在队伍里，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厂区。
这一次，长盛化工厂的大门，终于为他们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