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在心底盘桓了许久的话，在终于问出口之后。
柏之海的视线死死黏在林美绪脸上，连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已悄然攥紧都未曾察觉。
指节泛着青白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仿佛要将某种情绪硬生生掐进骨血里。
在这瞬息间，林美绪那对狭长的眼眸里再没有半分淡漠，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可还没等她回答这个问题，柏之海便往前凑了半步。
带着难以掩饰的迫切，又急着追问着。
“林小姐，你和王太金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你只是他当年从孤儿院领养的养女，对不对？”
说罢，柏之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林美绪的眉眼、唇角。
甚至连她细微的呼吸起伏，都不肯放过。
恨不得立刻从她脸上，扒出一丝能证实自己猜测的痕迹。
可他又哪里知道，孤儿，领养这些字眼，是林美绪刻在骨血里的禁忌。
在她漫长又孤寂的人生里，唯有秦风，才有资格毫无顾忌地将这些话题摆到明面上。
其余人哪怕只是无意间提及，都像是用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割划，揭开早已结痂的血淋淋伤疤。
尤其是这话，是从眼前这个满脸急切的陌生老头口中直白抛出。
没有半分委婉，更像是带着恶意的冒犯与羞辱。
林美绪依旧没说话，只是原本就覆着寒意的面容，又一寸寸冷了下去。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二十米外奔驰车旁的秦风耳中。
他望着小区大门口的两人，面色缓缓浮现出一丝恍然。
“原来柏之海这条老狗，竟然是白虎山那座度假村的投资人。”
“难怪他要来到这里，主动找上林美绪。”
可念头刚落，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柏之海嘴上说着，投资度假村前要摸清楚强盛集团的家庭信息才稳妥。
可这种杂事，哪里用得着柏氏财团的董事长亲自跑一趟？
秦风虽然没有听说过柏氏财团的名号，但单听“财团”这个个名号。
而且还扎根经济最发达的沪市，用脚想也知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庞然大物。
别说摸查家庭信息，就算是谈合作，也不用让柏之海出马吧？
更何况，要是他真的来到这里想要了解强盛集团的一切。
理所应当的是强盛集团的老总，王太金出面接待这位贵客。
可如今看柏之海这个架势，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偷偷摸摸的来到这里，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
秦风越想越觉得诡异，越觉得柏之海的说法不符合逻辑。
“难道这条老狗除了投资度假村，还有其它的目的不成？”
“算了，既然猜不出来，那就再等等看。”
“等事情搞的水落石出，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思索一番后，秦风还是觉得柏之海前往保利小区的目的不纯。
人始终都是好奇的，即便已经给他判下了死刑。
秦风也想搞清楚一切始末后，再进行动手。
于是继续保持不动声色，在奔驰商务车的阴影处，默不作声的观察前方的一切。
保利小区的大门口，柏之海见林美绪始终冷着脸不吭声。
心中焦灼难安的他，又连番开口催促道。
“林小姐，请你回答我！”
“你和强盛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是不是被他从孤儿院领养的啊？！”
一心想要确认林美绪身世的柏之海，再也没有过往那城府极深的冷静。
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剧烈颤抖。
两鬓的白发本就显尽风霜，在路灯昏黄的光里又蒙了层黯淡的黄。
像落了层旧时光的灰，让他身上那股狼狈的苍老感，竟愈发浓重了。
谁能想到，眼前这人竟是柏氏财团那位手握重权的董事长？
反倒更像个满心焦灼，期盼着失而复得的花甲老人。
可林美绪偏不遂他的意，她既没否认，也没确认。
只微微抬了抬光洁下巴，薄而软的唇瓣间溢出一声极为不屑的轻笑。
“嗤。”
“敢这么问我...很好。”
轻笑一番后，凝视着如同患上失心疯的柏之海。
她那精致的嘴角，勾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
“柏总，我给你保证。”
“你马上就会为今天问的这些问题，付出代价。”
柏之海不知道林美绪口中的代价，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更不知道这个代价，在今夜的凌晨就将来到。
如同二十六年前那样重新降临，再次将人裹入绝望。
只是当年是他亲手抛弃了女儿，让柏颖芝陷入无边的深渊。
而这一次，角色将彻底对换，他会被狠狠抛进深不见底的地狱。
现在的柏之海，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林美绪是不是如柏结衣收集的资料那样。
她是强盛集团董事长二十六前，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
她是不是自己当年被命运裹挟，上天捉弄。
不得已之下，才狠心抛弃身患重病的女儿柏颖芝？
情绪上头的柏之海，在林美绪的故弄玄虚中，逐渐失去了他该有的理智。
“林小姐，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林美绪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微微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双冷得像冰的眸子里，藏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算计。
眼看半天得不到一句准话，柏之海心中也开始急了。
“不行！”
“她现在似乎对我还有所戒备，还不肯透露实情。”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松口呢？
焦灼无助的柏之海，不断思索着对策。”
三秒后，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撞进脑海。
“既然她不肯说...”
“那要不要...把那张合照拿给她看？”
“说不定她看到照片，就能想起些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柏之海又开始犹豫不定了。
毕竟现在还没拿到亲子鉴定结果，现在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
万一让林美绪提前察觉到不对劲，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要是她不小心透露出去，被其它人知道的话，自己的名声不就毁了？
可转念一想，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没别的招数了。
短暂的纠结后，柏之海狠狠咬了咬牙，心里一横。
“今晚要是不能证实她的身份，我这一晚都别想合眼了！”
“无论如何，就算冒点风险，我也必须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