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后遗症在第二天清晨准时降临。九尾是被一阵钝痛敲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得像是撒哈拉沙漠。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揉着发胀的额角，昨晚的记忆如同断了片的电影，模糊又带着些令人心惊肉跳的闪回——温泉里氤氲的水汽，烧烤摊喧闹的起哄，周诣涛替他挡酒时滚动的喉结，还有自己不管不顾抓住他手腕时，那灼人的触感……
“操。”他低骂一声，感觉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昨晚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基地里一片安静，大部分人都还在补觉。他晃到餐厅，想找点水喝，却意外地看到钎城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正低头看着手机。
听到脚步声，钎城抬起头。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宿醉的痕迹。看到九尾，他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
九尾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点火烧火燎的燥意。
“胃不舒服的话，喝点热的比较好。”钎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九尾动作一顿，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他转过身，靠在冰箱上，故作镇定地看向钎城：“谁胃不舒服了？老子好得很。”
钎城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明显有些闪躲的眼神，没有戳穿，只是将面前那杯没动过的热牛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厨房还有温着的粥。”
这时，冰尘和不然也揉着眼睛走进了餐厅。看到九尾，冰尘立刻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哟，尾少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梦到……”
“梦到你个头！”九尾没好气地打断他，抓起旁边一个面包就扔了过去，“再多说一句老子让你今天睡训练室！”
不然笑嘻嘻地接住面包，咬了一口，含糊道：“恼羞成怒了啊这是。钎城，你也不管管？”
钎城端起自己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他脾气就这样。”
这话听着像是无奈，细品却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熟稔。冰尘和不然交换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识趣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讨论起今天有什么安排。
九尾听着他们插科打诨，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拿起钎城推过来的那杯牛奶，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不烫，正好是能暖手的程度。他盯着那杯白色的液体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掉了。
上午，Gemini教练组织了一次轻松的复盘，主要是回顾世界赛的一些经典镜头，分析得失，气氛不算太严肃。复盘结束后，距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众人便三三两两地自由活动。
九尾不想回房间面对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寂静，也不想和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待在一起，便一个人溜达到了度假村的游戏室，想找个清静地方打会儿手游。
他刚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登录游戏，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钎城和一诺、无畏、清融几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哟，尾少，躲这儿偷偷上分呢？”一诺眼尖，立刻嚷嚷起来。
无畏也笑着附和：“带我们一个呗，冠军中单？”
清融则乖巧地跟在后面，眼神里带着期待。
九尾想拒绝，但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又不好把话说得太绝。他瞥了一眼跟在最后、神色如常的钎城，硬邦邦地回了句：“行啊，别拖后腿。”
几人很快组好了队。游戏开始，起初气氛还算正常，大家专注于操作和配合。九尾的中单依旧犀利，钎城的射手稳定carry，一诺和无畏在上野联动也打得风生水起，清融的辅助更是兢兢业业。
直到一波关键团战，九尾的法刺切入时机完美，打出了爆炸伤害，但自己也陷入了敌方包围。眼看血量见底，他几乎要放弃操作时，钎城的射手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一套行云流水的走A，不仅收掉了残血敌人，还用精准的卡位和技能，堪堪帮九尾挡住了致命的控制技能，让他丝血逃生。
“Nice！”一诺在语音里喊道，“这波钎城救世啊！”
无畏也啧啧称奇：“这配合，绝了！你俩是不是偷偷连了脑电波？”
九尾看着自己丝血存活的英雄，和屏幕上弹出的“胜利”标志，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险而砰砰直跳。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钎城。
钎城也正好抬起头，目光穿过手机屏幕的上方，与他对上。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打完一场漂亮团战后的轻松，但九尾却仿佛能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未散尽的、名为“在意”的涟漪。
“基本操作。”钎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援只是随手为之。
清融小声补充：“钎城哥一直很注意保护后排的。”
他这话本是无心，听在九尾耳中却变了味道。一直很注意？所以，刚才那次救援，也仅仅是出于“注意保护后排”的“基本操作”吗？
一股莫名的失落和烦躁涌上心头。九尾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算他还有点用。”
接下来的几局游戏，九尾打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激进地寻求单杀和切入，反而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钎城的走位和动作。他注意到，钎城在长时间操作后，会不自觉地微微活动一下右手手腕，虽然动作很快，几乎难以察觉，但九尾却像是安装了专门针对周诣涛的雷达，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捕捉到。
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心疼和无力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
最后一局游戏结束，众人放下手机休息。一诺和无畏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操作，清融安静地听着。九尾站起身，想去拿瓶水，经过钎城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钎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在腕骨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眉心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
就是这一个细微的表情，让九尾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水，而是一把抓住了钎城那只正在按揉手腕的手。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兀，以至于游戏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一诺和无畏停下了讨论，清融也睁大了眼睛看了过来。
钎城显然也愣住了，愕然抬头。
九尾却不管不顾，他抓着钎城的手，力道有些大，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凶狠的关切，却又因为周围有人而刻意压低了音量，听起来反而有种别扭的强硬：
“又疼了是不是？让你别打那么久！”
钎城看着他。九尾的脸因为激动和刚才游戏的专注而泛着红晕，眼神凶狠，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但那紧紧抓着他手腕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所有伪装下的担心。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漫过钎城的心田。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温和地否认，只是任由九尾抓着，目光沉静地回望着他，轻声反问道：
“你一直在看我？”
这句话像是一支精准的箭，瞬间射穿了九尾所有的虚张声势。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越界，多么……不打自招。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钎城的手，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谁、谁看你了！”他慌乱地别开脸，语气急促地反驳，“老子是看你操作下饭！碍眼！”
说完，他再也顾不上拿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游戏室，留下身后一片诡异的寂静，以及钎城看着他仓惶背影时，那深邃眼眸中，再也无法完全掩饰的、汹涌而克制的波澜。
一诺和无畏面面相觑，无声地用口型交流着“卧槽”。清融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钎城缓缓收回自己被甩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九尾紧紧抓住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滚烫的体温和那不容错辨的担忧。
他低下头，极轻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在看似寻常的游戏里，在朋友们的注视下。
越是在意，越是慌乱。
越是关心，越是口是心非。
如同陷入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而旁观者清，当局者，又何尝真的迷？
第9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