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春，新京的寒气尚未完全消散，军工厂的熔炉却已烧得通红。蒸腾的热浪裹着铁水的腥气，冲破车间的木窗，在晨雾中凝成一道道灰白色的气柱。与往日不同的是，车间中央的空地上，不再是零散的枪零件，而是一尊庞然大物——炮身长达三米有余，黝黑的炮管直指屋顶，炮尾铸着狰狞的虎头纹饰，炮轮是新铸的铸铁轮，辐条上还带着铸造时的毛刺，这便是军工厂耗时数月，终于研制成功的“虎啸”75毫米前装线膛炮。
总匠头刘铁匠围着炮身转了三圈，粗糙的手掌在炮管上反复摩挲，眼中满是激动与忐忑。他从业三十年，从打制农具到锻造火器，经手的枪炮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大家伙。炮膛内的膛线是科学院的李博士亲自设计的，六条螺旋线均匀分布，用细铁条探进去，能清晰地感受到纹路的深浅与顺滑；炮尾的闭锁装置采用了新的螺纹设计，拧紧时严丝合缝，绝不会漏气。
“李博士，你倒是给句准话，这炮……真能成？”刘铁匠拽住刚从测量仪前直起身的李博士，声音因紧张而发颤。他还记得三个月前，第一门试造的炮在测试时炸了膛，滚烫的铁屑飞了半车间，差点没把他这条老命交代进去。
李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透着笃定的光芒。他指着炮身上的一处刻痕：“刘师傅，你看这里，炮管壁厚从之前的三寸增加到四寸，采用了两次淬火工艺，内层是高锰钢，外层裹着熟铁，韧性和硬度都比之前强了三倍。膛线的缠距也调整过了，每米缠距三十厘米，能让炮弹在出膛时转速达到每分钟两千转，射程和精度都能提升五成以上。”
话音刚落，几名士兵抬着一尊实心弹走了进来。炮弹是铸铁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刘铁匠亲自上前，指挥士兵将炮弹塞进炮膛，炮手用长杆捣实发射药，然后将引信插进炮尾的引信孔，点燃火绳。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躲到车间两侧的掩体后。李博士握着秒表，眼睛死死盯着炮口。火绳“滋滋”地燃烧着，火星顺着引信孔钻进炮膛，片刻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轰！”
炮身猛地后坐，炮轮在铁轨上划出两道火星，整座车间都在颤抖，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众人捂着耳朵探出头，只见炮口的硝烟尚未散尽，远处三百米外的土坡上，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炸出一个半人深的大坑，碎石与泥土还在不断滚落。
“中了！真中了！”一名年轻工匠欢呼着跳起来，却被刘铁匠一把按住。老匠头快步跑到土坡前，扒开碎石，看到那枚实心弹嵌在坑底，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成了！咱们真的成了！这‘虎啸’炮，比那些洋人的炮还厉害！”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军工厂。工匠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涌到车间来看这尊“大功臣”，抚摸着冰冷的炮身，脸上满是自豪。要知道，在此之前，大新陆军的火炮大多是仿制的小口径山炮与野战炮，像这样大口径、高精度的前装线膛炮，完全是自主研制，这在大新的军工史上，是从未有过的突破。
当天下午，王九击便带着沈庭渊等人赶到了军工厂。当他看到那尊威风凛凛的“虎啸”炮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快步走上前，抬手抚摸着炮身的虎头纹饰。铁水浇筑的虎头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仿佛要将敌人吞噬，与炮身的黝黑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威慑力。
“试射结果如何？”王九击的声音沉稳，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李博士连忙上前汇报：“启禀大王，‘虎啸’75毫米前装线膛炮，炮管长三米二，有效射程一千五百米，最大射程两千两百米。使用实心弹时，可在五百米内击穿三寸厚的铁板；使用霰弹时，杀伤范围可达五十米；使用榴弹时，爆炸半径能覆盖二十米。刚才的试射，三百米距离上，三发炮弹均命中同一靶心，精度远超咱们之前的6磅炮与12磅炮。”
沈庭渊在一旁补充道：“大王，有了‘虎啸’炮，我军的炮兵火力将得到质的提升。之前咱们的12磅炮对付英军的铁甲舰有些吃力，这‘虎啸’炮的穿甲能力，足以击穿他们的轻型铁甲舰，将来在江河作战中，咱们再也不用怕洋人的坚船利炮了。”
王九击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兴奋的工匠们，声音洪亮地说道：“好！刘铁匠，李博士，还有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研究员，你们都立了大功！本王决定，赏赐军工厂黄金五百两，刘铁匠与李博士各赏白银两百两，晋升两级；参与研制的工匠每人赏白银十两，放假三日！”
“谢大王！”众人齐声欢呼，声音震彻车间。工匠们纷纷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感激——大王不仅重视军工，更体恤下属，跟着这样的君主，就算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王九击扶起刘铁匠，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师傅，这‘虎啸’炮只是开始。接下来，军工厂要扩大产能，不仅要生产75毫米炮，还要研制更大口径的100毫米、150毫米炮，装备到炮兵旅。另外，炮架要改进，现在的炮架太重，不利于机动，要想办法减轻重量，让它能在山地和江河地带灵活部署。”
“臣遵旨！”刘铁匠躬身应诺，心中早已开始盘算改进方案。
离开车间时，王九击突然停下脚步，对沈庭渊道：“庭渊，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军工厂的院子里，王九击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新京的军工厂虽然规模不小，但地处内陆，原材料运输不便，且远离沿海，不利于海军装备的研制。广东是咱们的门户，珠江航道直通南海，香山更是天然的良港，若在那里建立军舰厂，既能利用当地的铁矿和木材资源，又能方便军舰的试航和部署。”
沈庭渊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王九击的用意：“大王是想……组建海军？”
“不错。”王九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长远的目光，“英法联军能屡次犯我疆土，靠的就是坚船利炮。咱们要想真正守护华夏疆土，不仅要有强大的陆军，还要有一支能驰骋江河湖海的海军。广州是东南的重镇，商贸发达，财力雄厚，适合建立军工厂；香山靠近澳门，便于引进西方的造船技术和人才，建立军舰厂再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打算从新京军工厂抽调一半的工匠，前往广州和香山，分别组建广州军工厂和香山军舰厂。广州军工厂主要生产陆军的枪炮弹药，支援南疆的防务；香山军舰厂则专门研制和建造军舰，打造咱们大新的第一支海军舰队。”
沈庭渊连忙道：“大王英明！只是，抽调一半工匠，会不会影响新京军工厂的产能？毕竟现在炮兵旅和各野战师都急需‘虎啸’炮和新枪。”
“不会。”王九击胸有成竹，“新京军工厂的工匠们已经掌握了‘龙吟’枪和‘虎啸’炮的制造技术，剩下的工匠只要加紧培训新招募的学徒，不出三个月，产能就能恢复。而且，广州的铁矿和煤炭资源比新京丰富，广州军工厂建成后，产能说不定能超过新京。”
他转头对身后的亲兵道：“传我旨意，任命张雷为广州军工厂总督办，刘铁匠为技术总监，即刻从新京军工厂抽调两百名熟练工匠，前往广州筹备建厂事宜；任命李博士为香山军舰厂总督办，从科学院抽调十名研究员，从新京军工厂抽调三百名造船和机械工匠，前往香山，选址建厂。”
“另外，”王九击补充道，“香山军舰厂采用企业化管理，厂长和财政科科长由朝廷任命官员担任，负责工厂的管理和财务；其他工匠、技术员、学徒均为雇员，实行计件工资制，多劳多得。同时，允许从澳门和香港聘请洋人技师，只要他们有真本事，待遇从优，若能帮助咱们研制出先进的军舰，还可授予爵位。”
这个决定在当时可谓石破天惊。大新建国以来，所有官办工厂都是由朝廷直接管理，工匠们拿固定的俸禄，积极性不高。而王九击提出的企业化管理和计件工资制，无疑是一场革新，能极大地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至于聘请洋人技师，更是需要勇气——毕竟，大新与英法刚结束战争，不少将士对洋人恨之入骨。
沈庭渊有些担忧：“大王，聘请洋人技师，会不会引来奸细？而且，将士们恐怕也难以接受。”
王九击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咱们只要加强安保，严格审查洋人的背景，就能防患于未然。至于将士们的情绪，只要告诉他们，聘请洋人是为了学习先进技术，将来造出比洋人更厉害的军舰，把他们彻底赶出华夏，他们自然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