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深渊中的喘息
潜艇舱盖合拢的瞬间，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狂暴的自然与背叛的杀机，里面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机械嗡鸣、机油味和微弱臭氧气息的封闭空间。
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布满各种管道、阀门和仪表的通道。
空气潮湿而沉闷，混合着汗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属于钢铁造物的独特气息。
潜艇内部的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需要侧身，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管道，脚下是防滑格栅。
凌风、普莱斯、肥皂、幽灵、“公爵”、卡特以及被搀扶着的维克托，如同落汤鸡般站在通道里，冰冷的海水从他们湿透的作战服上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
极度的疲惫、失温，以及刚刚经历的背叛与死里逃生，让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尚未散去的惊悸和一丝麻木。
那个自称尼古莱、脸上带疤的男人，利落地从指挥塔爬下来，舱盖在他身后密封。
他脱下滴水的海军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毛衣，但腰间的枪套和沉稳的气质昭示着他绝非普通船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群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在凌风和普莱斯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医疗室在左转第二个舱室，有基本的急救包和干毯子。餐厅在前面，有热咖啡和浓缩口粮。”
尼古莱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接收一群被追杀的顶级特种兵是家常便饭，“在我搞清楚你们惹了多大麻烦，以及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之前，这里是你们暂时的避风港。别乱碰东西，这里很多东西比你们命值钱，也有些东西一碰就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他没有多问，只是陈述事实，然后对一个路过的、穿着同样海军制服、神色警惕的水手吩咐道：“带他们去医疗室，然后弄点热的。”
“是，长官。”水手点头，示意凌风他们跟上。
众人沉默地跟着水手，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潜艇内部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设备。
他们能感觉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和引擎低沉的轰鸣，这艘钢铁巨鲸正在下潜，带着他们驶向更深、更黑暗的安全水域。
医疗室同样狭小，但设备齐全。
卡特立刻开始为维克托检查身体，老人主要是脱力和轻微失温。“公爵”则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检查他那台虽然防水但依旧岌岌可危的便携电脑。
凌风、普莱斯等人则默默接过水手递来的粗糙但干燥的毯子，裹住冰冷僵硬的身体。
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失去战友的沉重和遭遇背叛的怒火死死压住。
肥皂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额头抵着墙壁，肩膀微微颤抖。
幽灵靠在角落，骷髅面罩已经摘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冷峻的脸，他默默地擦拭着手中那支狙击步枪，眼神空洞。
普莱斯坐在一个医疗箱上，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同样湿透了的雪茄，没有点燃，只是死死咬着，眼神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凌风裹着毯子，靠在门边，感受着潜艇下潜带来的微弱压力变化。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最后那一刻——“墓碑”和约翰逊在烟雾中决绝阻击的身影，汉森引爆最后炸药时那声怒吼……他们为了给其他人争取那宝贵的几十秒，留在了上面，留在了那片被背叛和火焰吞噬的甲板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痛而窒息。
【守护链】触发了，但只来得及锁定维克托，却没能救下他们……这种无力感，比北极的海水更加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尼古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医疗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
“我刚收到一些支离破碎的外部信息。”
尼古莱将平板递给凌风，“官方消息，‘北极星号’因遭遇极端天气及不明原因爆炸，已在挪威海沉没，部分船员失踪，预计无人生还。至于你们……”
他顿了顿，“141特遣队和所谓的‘幽影’组织，在行动中英勇殉职，为阻止恐怖分子阴谋做出了巨大牺牲。谢菲尔德将军对此表示‘深切哀悼’。”
“狗屁！”
肥皂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那个杂种！他杀了我们的人！还想把我们全灭口！”
普莱斯缓缓站起身，将那根湿雪茄扔在地上，用脚碾碎，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在掩盖。掩盖核弹，掩盖他的背叛。”
尼古莱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些并不意外。
“谢菲尔德在军内势力根深蒂固，而且他这次的行动……似乎得到了更高层的某种默许，或者说是故意视而不见。你们现在，是‘已死之人’，是通缉犯，是所有官方渠道都不会承认、并且会全力抹杀的存在。”
他看向凌风：“尤其是你，凌风，还有你的‘幽影’。你们的存在，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威胁。他知道你们掌握了关键证据，或者至少，是能戳破他谎言的关键证人。”
他的目光又扫过维克托。
维克托教授裹着毯子，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我们需要证据。”
凌风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愤怒而有些沙哑，“能证明谢菲尔德背叛，以及‘红汞-9’计划存在的确凿证据。”
“还有复仇。”肥皂补充道，语气森然。
尼古莱沉吟片刻：“证据……或许有。谢菲尔德行事谨慎，但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他必须处理掉‘北极星号’的残骸，处理掉他派去灭口的直属部队，甚至需要重新编造一套完美的行动报告。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
“我们需要找到那个环节。”
凌风接口道，他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公爵’，你的设备还能用吗？”
“公爵”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一些技术专家的神采：“主板可能进水了，但我有备用方案。只要能接入网络，哪怕是受限的网络，我就能尝试从外部切入，搜寻所有与‘北极星号’、谢菲尔德直属部队调动、以及那个时间段挪威海区域异常军事活动相关的信息碎片。”
尼古莱挑了挑眉：“网络接入……我可以提供一条……非官方的、高度加密的卫星链路。但风险自负，一旦被反向追踪，这艘船和你们，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我们本就无处可逃。”
普莱斯冷冷道，“要么在这里腐烂，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凌风看向尼古莱，这个神秘出现的男人，他的动机不明，但此刻，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尼古莱。不仅仅是藏身之处。”
尼古莱与凌风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与权衡。
最终，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再次浮现：“我讨厌谢菲尔德那种自以为是的官僚，更喜欢……给看似既定的结局增加一些变数。好吧，赌徒尼古莱，这次就陪你们玩一把大的。”
他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听着，孩子们。这里是‘幽灵号’，我是它的船长。在你们找到证据、制定出复仇计划之前，这里是你们的基地。但这里的规矩是：绝对服从我的指令，尤其是在航行和作战时。另外，抓紧时间休息、恢复、整备装备。复仇不是请客吃饭，我们需要等待时机，也需要……创造时机。”
他指了指通道深处：“船员舱有空位，虽然拥挤。武器库在右舷底层，有你们可能需要的‘非制式’装备。餐厅二十四小时供应难以下咽但能维持生命的食物。现在，解散。把自己弄干，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想想，怎么把那个五星级的混蛋拉下马。”
尼古莱说完，转身离开了医疗室，留下众人在这钢铁的深渊中，品味着这来之不易却又无比沉重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