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残躯落幽林
无尽的黑暗，狂暴的撕扯。
林阳的意识在混乱的空间洪流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肉身传来的痛楚已经变得麻木，唯有神魂被扭曲、拉伸的感觉清晰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散。
怀中的“先天一炁”散发出朦胧而温暖的混沌光华，如同一个脆弱的茧，勉强包裹住他的核心，抵御着外界最致命的空间侵蚀。但这股庇护的力量也在快速消耗，光华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他不知道自己在空间通道中漂流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意识也要被黑暗吞噬时，那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光芒再次于无尽的混乱尽头亮起，并且迅速放大！
轰——！
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他猛地甩出了空间通道。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感，身体砸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最后重重地落在松软而潮湿的地面上。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林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湿润的触感将林阳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树冠，以及从枝叶缝隙间漏下的、稀薄而苍白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的腥气、草木的清新，以及一种淡淡的、从未感受过的奇异灵气。
他正躺在一片陌生的森林中。
“我还……活着……”
一个念头艰难地划过他几乎停滞的思维。随即，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感知。左肩那个被空间裂缝切割出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全身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丹田气海空空荡荡，连一丝真元都难以凝聚，神魂更是萎靡不堪，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重伤！前所未有的重伤！
若非他提前服用了回星丹，又有“先天一炁”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心脉和神魂，恐怕早已在空间传送和这坠地一击下形神俱灭。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强行压下痛苦和眩晕。他首先确认了怀中的“先天一炁”依旧被层层封印，虽然光华黯淡了些许，但并未遗失。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血沫。此刻的他，脆弱得连一个凡人壮汉都可能不如。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这里……不安全。”
林阳的神识如同干涸的溪流，勉强蔓延出体外数丈，便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剧痛，不得不收回。他看不清这片森林的全貌，但本能地感觉到四周潜伏着危险。那稀薄的灵气中，夹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妖气。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观察四周。他似乎是砸断了几根树枝后，坠落在了一小片相对柔软的苔藓地上。身下的泥土潮湿，周围是几人合抱粗的巨树，树皮呈深褐色，布满青苔。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藤蔓缠绕其上，开着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花朵。
这里的植物比他熟悉的南域乃至中土大陆的都要高大、古老许多，空气中流淌的灵气虽然稀薄，但其本质似乎……更为古老和精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林阳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那座破损的传送阵，究竟将他送到了何处？看此地的环境，绝非摇光分殿附近，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他原本所在的那片大陆了。
当务之急，是疗伤和恢复。
他首先检查自身的储物法器。幸好，大部分重要的物品，如丹药、灵石、符箓以及得自摇光分殿偏殿的那些玉简、材料都还在。只是那枚得自星辰守卫核心的“星核之晶”，似乎因为之前的能量冲击，光泽更加内敛，与他之间的联系也微弱了不少。
他忍痛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枚疗伤丹药。一枚是百草门的“生生造血丹”，用于治疗肉身创伤，另一枚是他自己炼制的、温养神魂的“蕴神丹”。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开始缓慢滋养他破损的肉身和萎靡的神魂。
虽然效果缓慢，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服下丹药后，他不敢在原地久留。强忍着剧痛，他以手撑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躲到了一棵巨树根系形成的天然凹陷处，并用周围的落叶和藤蔓稍微遮掩了一下身形。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他靠在冰冷潮湿的树根上，一边竭力运转《星辰诀》的基础法门，试图从这稀薄而陌生的空气中汲取一丝灵气转化为真元，一边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森林中并不寂静。远处传来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偶尔有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更远处，似乎还有低沉的兽吼传来。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紧张。
时间一点点过去。丹药之力逐渐发挥作用，左肩的伤口开始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血肉在缓慢重生。干涸的经脉中，也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如发丝的真元在艰难游走。
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这种程度的恢复，远远不够。
“必须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并且弄清水源和食物……”林阳心中盘算。他携带的辟谷丹数量有限，在此地灵气稀薄、无法完全依靠炼化灵气维持生机的情况下，食物和饮水是必须考虑的问题。更何况，他还需要大量的灵气来修复伤势。
就在他凝神思考之际，一阵细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传入他的耳中。
林阳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钻出来一只形似野猪，但体型更大，獠牙外翻，身上覆盖着粗糙岩石般甲胄的妖兽。这妖兽双目赤红，鼻孔喷着白气，正低头在落叶中拱食着什么，散发出的妖气大约相当于练气中后期的修士。
若是平时，林阳弹指间便可灭杀此獠。但此刻，他重伤在身，真元匮乏，连一个最简单的火球术都难以施展。
那岩甲猪似乎嗅到了什么，停止了拱食，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疑惑地朝着林阳藏身的方向望来。它抽动着鼻子，缓缓靠近。
林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中一枚仅存的、无需太多真元便可激发的低阶“锐金符”，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自保手段之一。但一旦动用，引发的灵气波动可能会招来更强大的存在。
岩甲猪越靠越近，距离他藏身的树洞不足十丈。它似乎确定了这里有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加快了脚步。
林阳眼神一厉，正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闪烁着青光的箭矢，如同毒蛇般从另一侧的密林中射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岩甲猪相对脆弱的脖颈与甲胄连接处！
“嗷——！”
岩甲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林阳心中剧震，立刻收敛所有气息，甚至连目光都变得空洞，仿佛与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他紧紧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脚步声响起，两个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这是两名男子，装扮颇为奇特。他们身穿粗糙的兽皮缝制的衣物，身上涂抹着某种绿色的汁液，似乎用于掩盖气息。一人手持一张造型古朴、刻有简单符文的长弓，背后背着箭囊；另一人则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骨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的修为……林阳勉强感知了一下，持弓者大约在练气八层左右，持矛者则在练气六层。让他注意的是，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与他所熟悉的功法路数略有不同，带着一股蛮荒、古老的气息。
“哈哈，运气不错！一头成年的岩甲猪，够部落吃几天了！”持弓的汉子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疤痕，他大笑着走到岩甲猪尸体旁，熟练地检查着箭矢造成的伤口。
“巴隆大哥的箭法越来越准了！”持矛的青年略显瘦削，脸上带着钦佩，他帮忙将岩甲猪的尸体捆扎起来，准备扛走。
被称为巴隆的持弓汉子笑了笑，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阳藏身的方向，眉头微皱：“刚才我好像感觉到这边还有一点别的动静……”
持矛青年也紧张起来，握紧了骨矛：“不会是别的妖兽被吸引过来了吧？”
巴隆摇了摇头，仔细感应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发现。林阳的敛息术虽因重伤大打折扣，但瞒过两个练气期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巴隆最终说道，“走吧，天快黑了，林子里不安全，得赶紧回部落。”
两人扛起沉重的岩甲猪，快步朝着一个方向离去，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阳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部落……看来此地并非无人之地，而是有土着修士聚居。”林阳心中念头急转，“从他们的装扮、言语和灵力气息来看，这里很可能是一个与世隔绝、文明程度不高的区域。”
这对于重伤的他而言，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机遇在于，或许可以从这些土着那里了解到此地的信息，甚至换取到疗伤所需的特定资源。挑战在于，在一个陌生的、以部落形式存在的修士群体中，他一个重伤的外来者，很容易引起敌意和窥伺。
“必须先恢复部分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才能尝试接触他们。”林阳做出了决定。
他回忆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记在心里。然后，他继续隐藏在树洞中，全力催动药力，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却古老的灵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夜幕逐渐降临，森林中的光线愈发暗淡，各种夜间活动的生物开始发出窸窣的声响，黑暗中，点点幽绿的兽瞳时隐时现。
林阳知道，更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在下一波危机降临前，尽可能地恢复一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