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五层遇树妖守护，借木灵根沟通
自那道光梯踏出，扑面而来的不再是第四层那种金属戈壁的冰冷与死寂，而是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草木清香。
眼前的景象，让经历了一路厮杀的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这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古老森林。
脚下是厚厚的、柔软的落叶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参天古木的树冠遮蔽了天空，阳光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在林间地面上跳跃。空气湿润而温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最精纯的生命气息，滋养着疲惫的经脉与神魂。
不知名的菌菇在树根下撑开一顶顶荧光的小伞，色彩绚烂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开出大朵大朵奇异的花卉，花蕊中流淌着蜜一样甘甜的光晕。
“这地方……”白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身后的九条狐尾虚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愉悦地轻轻摇晃，“总算有个能喘气的地方了。要是每一层都这样，我愿意在这塔里住上十年。”
她转头看向顾盼，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轻松，却发现顾盼只是静静地站着，闭着眼睛，神情专注，仿佛在聆听什么。
白月不知道的是，在踏入这片森林的瞬间，顾盼体内的那条玄品木灵根，便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它像一个离家已久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发出阵阵欢欣的颤鸣。一股股温和而纯净的木系灵力，无需她主动吸收，便自发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亲昵地萦绕在她周身，梳理着她因吞噬而略显驳杂的灵力。
这种感觉很奇特。
一直以来，她与世界的关系都是对立的，是掠夺与被掠夺。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与亲近。
“外来者。”
一个苍老、温和，仿佛由无数树叶摩擦、万千根须共振而成的声音，在整片森林中回响。这声音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们的灵魂深处响起。
白月神情一凛，立刻戒备起来，目光在周围的参天古木间飞速扫视。
顾盼则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没有四处搜寻，而是落在了前方不远处，森林正中央的那棵最为巨大的古树上。
那棵树实在太老了，老到树皮都已开裂，呈现出一种类似岩石的质感，上面挂满了青苔与藤萝。它也太大了，树干粗壮得需要几十人才能合抱，繁茂的树冠如同一片绿色的云，覆盖了方圆数里的天空。
“晚辈青丘白月。”白月很快也锁定了目标，她收敛起戒备，对着那棵巨树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前辈。”
“青丘的小狐狸，我认得你血脉的气息。”巨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缅怀，“上一次见到九尾狐，还是在三千年前了。”
声音顿了顿，转向顾盼。
“还有你……人族的孩子。你的身上，有鲜血与杀戮的味道，很浓。但你的身体里，也有一颗刚刚破土的种子，在努力地呼吸。”
巨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一道无形的目光，正在审视着顾盼的灵魂。
顾盼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与那棵巨树对视。她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审视，让她体内的噬灵口本能地产生了一丝躁动，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凶兽，想要露出獠牙。
她强行将这股躁动压了下去。
“第五层的考验，很简单。”巨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厌恶争斗，厌恶灵力碰撞的喧嚣，更厌恶生命在无谓的厮杀中凋零。所以，这里没有战斗。”
白月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考验的内容，是沟通。”巨树的枝叶轻轻摇曳，一片闪烁着柔和绿光的叶子，从高高的树冠上悠悠飘落，悬停在两人面前，“用你们的灵根，与我沟通，让我感受到你们对‘生命’与‘自然’的理解。”
白月看着那片叶子，没有迟疑，立刻上前一步。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叶片之上，同时催动自身的灵根。一股纯净的妖力涌出，带着青丘一族特有的灵性，与叶片上的生命气息交融在一起。
片刻后，巨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不错的孩子，你的心很纯净，与草木有天生的亲和力。你，通过了。”
那片叶子光芒一闪，化作一道绿光没入白月的眉心。白月只觉得神魂一阵清明，仿佛对天地间草木的感知力，瞬间敏锐了数倍。她欣喜地对巨树再次行礼，而后退到一旁，将场地留给了顾盼。
她的目光落在顾盼身上，带着几分担忧。
沟通？感知自然？这对一路靠“吃”上来的顾盼而言，恐怕比打一场硬仗还要困难。她的力量核心是吞噬，是掠夺，是与“和谐”、“沟通”这些词语完全背道而驰的存在。
顾盼沉默地走上前，伸出手，却没有立刻触碰那片悬浮的绿叶。
她知道，这是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考验。
树妖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戮气息，对她充满了戒备。如果她无法证明自己也能理解“生命”，而不仅仅是“掠夺生命”，对方绝不会让她通过。
她该怎么做？
引动噬灵口，强行吞噬这片森林的生命力？那只会激怒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金丹五层树妖，将一场考验变成一场死战。
用冰灵根？那是极致的凋零与死寂，与生命背道而驰。
用刚刚得到的土灵根？厚重有余，生机不足。
唯一的选择，只有那条同样是刚刚晋阶的木灵根。
顾盼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去想如何“说服”对方，也没有去思考什么是“生命”的大道理。她只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到了丹田之内，沉浸到了那条青翠欲滴的玄品木灵根之中。
她开始回忆。
回忆在第三层时，那青莲树祖残魂所化的世界里，那股磅礴、古老、宁静且充满生命本源的味道。
回忆刚刚踏入这片森林时，那无处不在的、亲昵地萦绕在她身周的草木气息。
她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那颗因杀戮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心，仿佛被这片森林的温润气息慢慢浸泡、软化。她不再是一个掠食者，不再是一个复仇者，她只是这片森林里，一棵普普通通的小草，一株刚刚发芽的树苗。
她将手，轻轻地按在了那片绿叶上。
没有催动灵力，没有释放神识，她只是单纯地，用自己的木灵根，去“感觉”。
一瞬间，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宏大而奇妙的世界，在她的感知中展开。
她“听”到了。
听到了脚下落叶层中，无数微生物分解腐殖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听到了地下深处，庞大交错的根系网络，如同一条条沉默的地龙，在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彼此传递着信息。
听到了身边每一棵树的内部，生命之液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将养分从根部输送到每一片树叶的末梢。
她“看”到了。
看到了阳光穿透树冠，光与热的能量被叶片贪婪地吸收，转化为最纯粹的生机。
看到了花朵绽放，昆虫授粉，果实成熟，种子又落入大地，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生与死，荣与枯，在这里不是对立的，而是一个完美的、永恒的循环。这片森林，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生命体，而眼前的千年树妖，正是这个生命体的心脏。
顾盼的木灵根，在这片浩瀚的生命交响曲中，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微弱却清晰的音符。它不再躁动，不再饥渴，而是带着一种初生的孺慕与好奇，小心翼翼地，融入了这片宏大的旋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盼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完全不同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每一株植物的情绪，喜悦、宁静、安详……
而那棵巨大的古树，在她眼中不再只是一棵树，她能感觉到它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能感觉到它体内那如同海洋般浩瀚的生命力。
“原来……是这样。”顾盼轻声呢喃。
“你明白了。”树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的戒备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一种长者看到晚辈顿悟时的温和。
“掠夺与守护，凋零与新生，本就是生命的一体两面。你的力量很危险，但力量本身没有对错。一个只知掠夺的灵魂，无法感受到这一切。”
那片绿叶光芒大盛，缓缓飞起，停在顾盼面前。叶片中央，一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一整个春天生机的翠绿色液体，缓缓凝聚成形。
“这是我凝聚千年的‘生命灵液’。”树妖的声音传来，“它无法提升你的修为，但可以洗涤你的灵根，稳固其本源。你的根基很驳杂，吞噬之力更是霸道，日后必有反噬之险。希望这滴灵液，能帮你走得更远一些。”
“多谢前辈。”顾盼没有客气，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玉瓶将这滴生命灵液收好。这东西对她而言，比任何丹药法宝都珍贵。
白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凑过来，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盼：“喂，你刚才跟它聊什么了？怎么它还主动送礼？是不是把它给忽悠瘸了？”
顾盼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考验通过，通往第六层的光梯，在森林的另一端缓缓浮现。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时，那树妖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却带着一丝凝重与警示。
“孩子，小心一些。”
“上面的气息……很不好。”
顾盼和白月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巨树。
“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掌控欲的味道。就像铁匠铺里的枷锁，妄图锁住每一条自由生长的根须。这种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它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魔族。”
巨树的枝叶发出不安的摩擦声。
“那味道里，还混杂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猛虎的血腥味，但它已经痊愈，并且变得更加阴冷和怨毒。”
“去吧。记住，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张开獠牙的野兽，而是伪装成园丁的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