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菁跟着侍者走出议会大厅时，洛凡坐在楠木长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只觉得满室的丹香都透着几分尴尬。
墨渊掌门和几位长老显然没了之前讨论机密的兴致，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洛凡小友是哪里人士？” 左侧那位留着山羊胡的长老率先开口，指尖还沾着些许丹粉，显然刚从丹房过来。
洛凡放下茶杯，并没有如实相告：“晚辈出身流川国一个普通家族，后来家族遭遇变故，被仇人追杀，在逃亡路上被阿菁所救。” 他刻意略过了自己在南部洲相关的凶险过往，只捡着寻常经历说。
另一位胖长老凑过来，眼睛盯着他腰间的剑：“小友这剑看着是柄好剑，不知是哪位铸剑师打造的？”
“只是偶然在一处秘境中所得，并未知晓铸剑师姓名。” 洛凡含糊应对，他知道这些长老虽无恶意，但自己终究是外人，太过详细的过往不便多提。
这般应付了约莫半炷香，洛凡只觉得坐立难安，索性起身拱手：“掌门，诸位长老，晚辈初来丹宗，对这里的景象十分好奇，想出去四处转转，不知可否？”
墨渊掌门正愁没理由打破这尴尬局面，闻言立刻笑道：“自然可以，苏凝，你便带洛凡小友四处看看，也好让他熟悉熟悉丹宗的环境。”
苏凝应了声 “是”，起身走到洛凡身边：“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几个有意思的地方。”
两人走出议会大厅，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小道上，金灿灿的，映出两道并肩的影子。
丹宗的弟子们大多在各自忙碌，见了苏凝，纷纷停下脚步打招呼：“苏师姐好！”
苏凝笑着点头回应，偶尔还会停下来叮嘱两句弟子们炼丹时的注意事项。
洛凡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致，只觉得这万丹谷处处透着惬意，溪边有弟子盘膝打坐，吸收着灵溪中的灵气；药田旁有长老指点晚辈辨认灵草，声音温和；甚至连空中飞过的灵鸟，都带着几分灵气，鸣声清脆。
“前面是‘千丹阁’，我们丹宗收藏丹药的地方。” 苏凝指着不远处一座五层阁楼，阁楼通体由淡紫色的玉石砌成，每层的屋檐下都挂着一枚铜铃，风吹过，铃音清脆，竟能让人精神一振。
“里面分了天、地、玄、黄四层，黄层是低阶丹药，天层则是像活魂丹那样的高阶灵丹，平时由三位长老轮流看守，等闲人进不去。”
洛凡抬头望去，只见千丹阁的窗棂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丹纹，隐约有灵光流转，显然布下了厉害的防护阵法，他能感觉到，阁楼里传来的灵力波动温润而厚重，想必里面存放的丹药数量极为可观。
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座圆形建筑前，建筑的屋顶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摆放着数十个蒲团，蒲团中央悬浮着一道金色的光影，光影中是一位老者正在演示炼丹手法，火候控制、药材投放，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
“这是‘传功阁’，里面的光影是历代丹宗大能留下的炼丹心得，弟子们只要缴纳一定的贡献点，就能进来观看。” 苏凝解释道，“很多弟子在这里悟透了高阶炼丹术的关键，比自己摸索快得多。”
洛凡看着里面专注观看的弟子，不禁有些满意，这般系统的传承，堪比落云宗，阿菁能在这里修行，对她的丹道之路定然大有裨益。
一路上，不少男弟子看到苏凝和洛凡并肩而行，还不时低声交谈，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嫉妒。
有几个胆子大些的，甚至故意加快脚步从两人身边走过，目光不善地盯着洛凡，像是在宣示主权。
苏凝察觉到这些目光，无奈地对洛凡笑了笑：“你别在意，他们就是这样，平时跟我一起练过几次丹，就总觉得……”
洛凡笑着摇摇头：“无妨，我不在意。” 他心里清楚，苏凝在丹宗弟子中声望极高，又容貌出众，有追随者也正常，自己不过是过客，没必要放在心上。
两人又走了约莫一炷香，前方突然出现一座气势森严的堡垒。堡垒通体由黑色岩石砌成，高达十余丈，墙面上布满了尖刺，每隔几步就有一位身着铠甲的弟子站岗，腰间佩剑，气息沉稳，堡垒的大门紧闭，门楣上刻着 “镇岳卫” 三个大字，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就在洛凡靠近堡垒时，鼻尖突然萦绕起一缕极淡的气息，那气息带着几分血腥的甜腻，还夹杂着腐朽的味道，虽然微弱到几乎不可察，可洛凡的心却猛地一沉。
这味道，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在北境，他遇到过炼制 “血肉大药” 的黑衣人，那些人身上就是这种气息！血肉大药是用修士的血肉炼制的邪药，炼制者往往心狠手辣，而那伙黑衣人，现在在他看来，估计与血骨门也脱不了关系。
“苏师姐，这里是……” 洛凡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堡垒问道，声音刻意放得平静。
“这是‘镇岳卫’的驻地，也是万丹谷东南角的保卫处。” 苏凝解释道，“万丹谷的东南角靠近秘境裂缝，偶尔会有妖兽或者邪修闯入，所以常年由镇岳卫驻守，里面有不少长老和精锐弟子，实力都在蜕神境以上。”
洛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镇岳卫是丹宗的保卫力量，怎么会有黑衣人的气息？是自己闻错了，还是…… 这里面有问题？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苏凝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凡深吸一口气，快速思索着。他现在只是个外人，没有任何证据，若是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仅会被质疑别有用心，还可能打草惊蛇，更何况，阿菁刚来到这里，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影响阿菁在丹宗的生活。
“没什么。” 洛凡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搪塞，“就是觉得这里的气息比别处严肃些，有点不太习惯，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苏凝虽然觉得他的解释有些牵强，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也好，前面还有药田，不过天色也快暗了，你也奔波多日，看完药田，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休息。”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药田，看着夕阳渐渐沉入西山，晚霞将万丹谷染成了橘红色，洛凡便提议回去，苏凝也不勉强，带着他朝着山谷西侧走去。
住的地方是一座小巧的院落，院门外种着两株桂花树，此时虽未开花，却也透着几分雅致，院内有一间主屋，一间偏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摆着石桌石凳，旁边还有一口灵泉，泉水汩汩流出，泛着淡淡的灵光。
“这里是‘静云院’，平时很少有人来，环境比较安静，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苏凝推开院门，“里面的被褥和灵茶都准备好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用传讯玉牌联系我。”
洛凡走进院子，看着周围的景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多谢苏师姐费心了。”
“跟我客气什么。” 苏凝笑了笑，“你刚到丹宗，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洛凡刚把小院转上一圈，院门外就传来了阿菁的声音：“洛凡！你在吗？”
他连忙打开门，只见阿菁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眼眶还有些微红，显然是刚哭过，却又强忍着笑意。
“怎么了？太上长老那边……” 洛凡连忙让她进屋，心里有些担心。
阿菁坐在石凳上，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灵米粥：“太上长老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没想到居然是位中年美妇，穿着月白色的衣裙，看着特别温柔。”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又继续说道：“她跟我聊了好久，问了我传承的事情，还看了丹皇印，说我是师父选中的人，要立我为丹宗的圣女，等过几日举行加冕仪式，到时候整个丹宗的人都会来参加！”
说到这里，阿菁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又红了：“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对我好…… 这里就像家一样。”
洛凡看着她激动又感动的样子，心里也替她高兴：“这是好事啊！你本来就该得到这些，丹宗适合你，这里有最好的丹道传承，有保护你的人，你留在这里，好好修炼，等羽翼丰满了，再出去找你爷爷，到时候就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阿菁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期待：“那你呢？洛凡，你也留下来好不好？丹宗虽然主要是炼丹师，但也有修功法的，掌门和长老都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洛凡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阿菁。丹宗是个好地方，但不适合我，我喜欢四处历练，在战斗中提升实力，而不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他看着阿菁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却还是继续说道：“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在丹宗好好修炼丹道，我去外面历练，等将来我们都变强了，还可以互相看望，到时候我还能找你要几颗高阶灵丹呢。”
阿菁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说得对，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突然要分开，我有点舍不得。”
“又不是永远分开。” 洛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你不是让我参加你的圣女加冕仪式吗？我会多留几日，等仪式结束了再走，这样总行了吧？”
阿菁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用力点头：“嗯！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不能提前走！”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洛凡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灵米粥，递给她，“快尝尝，这灵米粥闻着就香。”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阿菁又说了些太上长老交代的事情，例如圣女要负责传承丹道，还要管理丹宗的药田和丹房这些，语气里满是期待，洛凡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心里也替她开心。
吃到一半，洛凡突然想起下午在镇岳卫驻地的发现，放下筷子，语气严肃起来：“阿菁，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下午苏师姐带我参观的时候，我在东南角的镇岳卫驻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以前炼制血肉大药的黑衣人身上的味道，那些人估计跟血骨门有些关系。”
阿菁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确定吗？镇岳卫是丹宗的保卫力量，怎么会有那种气息？”
“我不敢确定，气息很淡，可能是我闻错了。” 洛凡连忙说道，“所以我没跟苏师姐说，也不想让你现在就去查，你刚要当圣女，地位还不稳定，要是没有证据就贸然质疑镇岳卫，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影响你的地位。”
他看着阿菁，继续说道：“你先别声张，以后在丹宗多注意一点，尤其是镇岳卫那边，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先记下来，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再跟掌门或者太上长老说，这样才稳妥。”
阿菁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坚定：“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提醒我，洛凡。”
“跟我还客气什么。” 洛凡笑了笑，拿起筷子，“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两人吃完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阿菁作为未来的圣女，有了自己独立的居所，不能在外久留，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带你去药田看看。”
“好，路上小心。” 洛凡送她到院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屋。
院子里只剩下灵泉的汩汩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灵鸟啼鸣，洛凡坐在石凳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自从来到青霄洲后，第一次能真正心无旁骛地放松下来，不用再担心被追杀，不用再时刻警惕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盘膝坐下，运转起体内的灵力，万丹谷的灵气极为纯粹，顺着他的毛孔涌入体内，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自从上次被赵烈打成濒死，又服用活魂丹突破到蜕神境三层后，他的境界一直没有稳固，此刻借着这浓郁的灵气，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每一次循环，都让他的气息更沉稳几分。
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洛凡知道，这几日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他迟早还要离开丹宗，继续自己的历练之路，但此刻，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