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了，林都尉。”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腔调，听着让人耳朵发麻。
林渊拉开房门，看到那张敷着白粉的脸，正对着自己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太师有令，命你即刻起，担任奋武将军吕布的副将，随他一同……前往城外驻军。”
这道命令，像一柄无形的锤子，重重砸下。
林渊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瞬间的错愕与茫然。
去给吕布当副将？
那个刚刚被自己设计逼反，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吕布？
这哪里是升赏，这分明是把他往烧得通红的烙铁上推！
内侍将林渊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看好戏的快意，嘴上却愈发恭敬：“林都尉，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太师这是看重您的才能，想让您在军中建功立业呢！奋武将军勇冠三军，您在他麾下，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透着虚伪的甜腻。
林渊的识海中，【姻缘天书】的卷轴之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从相国府深处，董卓的位置延伸出来的那条“信任”线，此刻正分出一条带着淡淡黑色的“利用”之线，连接到自己身上。
而旁边，李儒那条代表“怀疑”的灰色丝线虽然黯淡，却并未消失，反而分出另一条更加阴冷的“试探”之线，同样指向自己。
一瞬间，林渊便洞悉了这道命令背后真正的意图。
这是董卓和李儒共同布下的一个阳谋。
对董卓而言，吕布虽然逃了，但终究是心腹大患。他派自己去，就是在一头猛虎的身边，安插一根最尖锐的钉子。自己和吕布势同水火，必然会互相牵制，互相内耗。无论谁出了事，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而对李儒而言，这更是一次绝佳的试探。他怀疑自己，却又抓不到把柄。把自己扔进吕布的军营，就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若是自己被吕布寻机杀了，那便省了他动手的麻烦；若是自己能在吕布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甚至还能起到监视的作用，那自己的“利用”价值便会得到进一步的证明。
好一招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这些念头在林渊心中一闪而过，他的脸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挤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激。
他对着内侍深深一揖：“烦请公公回复太师，渊……定不负太师厚望！”
“好，好，林都尉果然是忠勇之士。”内侍满意地点点头，捏着兰花指，转身一摇三晃地走了。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林渊脸上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冷然。
他摊开手掌，仿佛能看到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指尖缠绕。
危险吗？
当然危险。
吕布的军营，对他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正愁如何接触吕布麾下的那些悍将，如何将这头被激怒的猛虎，彻底变成自己手中的刀。现在，董卓亲手为他打开了这扇门。
这已经不是送羊入虎口了。
这是把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送进了虎穴！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深入虎穴，拔掉虎牙，驯服这头三国第一的猛兽！
“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带着一丝犹豫。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貂蝉探进头来，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内侍的传令，一张俏脸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惊恐与担忧。
“我……我听说了，太师他让你……”
她的话说不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在她看来，让林渊去给吕布当副将，和直接派人杀了他，没有任何区别。
林渊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惶然的眼眸，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别怕。”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可是吕布他……他会杀了你的！”貂蝉抓住林渊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杀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林渊的眼中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你忘了？一头受了伤的疯虎，比一头死了的老虎，用处更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待在静思园，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缓缓抚平了貂蝉内心的恐慌。
她看着林渊，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信赖所取代。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一个用力的颔首。
安抚好貂蝉，林渊很快便领到了自己的任命文书和一副崭新的副将铠甲。
冰冷的铁甲穿在身上，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亲兵都尉，而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将官，奋武将军麾下，唯一的副将。
林渊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牵着一匹快马，径直朝着长安城外的吕布大营而去。
……
城外，吕布军营。
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狂躁的气氛之中。
吕布逃回军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大帐之内，不见任何人。但那股从帐内散发出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戾之气，却让每一个士卒都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跟随吕布从并州一路杀出来的百战精锐，对吕布的忠诚毋庸置疑。
太师要杀奋武将军的消息，早已在军中传开，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当林渊独自一人，穿着崭新的副将铠甲，出现在营门前时，两名守门的并州狼骑，瞬间就将充满敌意的目光投了过来。
“来者何人！”
“奉太师之命，新任副将林渊，前来报道。”林渊勒住马，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林渊？”
听到这个名字，两名卫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握着长戟的手都攥紧了几分。
就是这个名字！
就是这个人在芦苇荡设伏，险些害死他们的将军！
现在，他竟然还敢穿上副将的铠甲，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
这是何等的羞辱！
其中一名卫兵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发作，却被另一人按住。
“去……去通报将军！”
很快，一名亲卫匆匆跑进中军大帐。
片刻之后，大帐的门帘被“哗啦”一声，粗暴地掀开。
吕布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在芦-苇荡中被划破的战甲，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与泥污，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受伤野兽般的凶悍气息。
他那双赤红的眼睛，越过层层士卒，死死地钉在了营门外的林渊身上。
那目光，仿佛要将林渊凌迟。
整个军营的空气，在这一刻都仿佛凝固了。
林渊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扔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士卒，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吕布走去。
他在无数道可以杀人的目光注视下，一直走到吕布大帐之前，在三步之外站定。
然后，他对着那尊散发着无尽杀意的身影，标准地抱拳，躬身行礼。
“末将林渊，奉太师之命，前来报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愿为将军，分忧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