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内监尖细的嗓音念出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封号时，楚砚沉则掩唇低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恭敬地领旨谢恩。
柳云萱紧握着指尖的白子，低垂眼睫。
送走内监，暖阁内陷入一片沉寂。
炭火噼啪声格外清晰。
“王爷，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在靖王府这潭水里多搅和几下了。”
柳云萱放下棋子，语气平静，眸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寒意凛冽。
她早知道皇帝忌惮日深，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这五位秀女，哪里是来照料病弱的靖王，分明是五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楚砚沉缓缓将手中的黑子放入棋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抬眸看向柳云萱，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歉然，更多的却是与她同等的冷静，“圣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是陛下所赐，靖王府自然要‘感激涕零’，好生安置。”
他刻意加重了“感激涕零”四字，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王爷打算如何安置这几位‘妹妹’？”
柳云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楚砚沉会如何应对，是顺势接纳，韬光养晦？
还是……
楚砚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妃以为呢？”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无形的信任与倚重。
柳云萱迎上他的目光，心中那点因圣旨而起的波澜竟奇异地平复了。
就算拒之门外，皇帝还会以各种借口塞更多的女人。
她沉默片刻，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既然是陛下所赐，身份尊卑自有定例，依臣妾看，就按旨意所封，该是侧妃的住西跨院，庶妃安置在东厢房，一应份例用度，皆按王府规制，只多不少，务必让外人挑不出错处来。”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不过，既然入了靖王府的门，就要守靖王府的规矩，明日她们入府，妾身会亲自训话，让她们明白，在这王府内院，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心思该歇。”
想在她眼皮底下兴风作浪，那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楚砚沉看着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明艳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被忧虑取代，“王妃行事，本王自然放心，只是这些人来自宫中，背后牵扯复杂，王妃需多加小心，莫要着了道。”
他深知后宫女人争斗的阴私手段，防不胜防。
“王爷放心。”
柳云萱嫣然一笑，那笑容却带着淬冰的冷意，“论起后院手段，妾身或许不及她们浸淫已久，但论起揣摩人心，掌控局面，妾身自认不输于人，她们若安分守己，王府不介意多养几个闲人，若有人心怀鬼胎……”
她没有说下去，可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已说明一切。
楚砚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相信柳云萱的能力。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五个女人，无疑会让本就复杂的靖王府，陷入更加波谲云诡的境地。
皇帝这一招既是试探，也是离间，想从内部瓦解他们夫妇看似牢固的联盟。
翌日，五位新晋的靖王侧妃与庶妃，在宫人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进入靖王府。
这五人环肥燕瘦，各有风姿。
有眉眼娇媚，看似天真烂漫的，有气质清冷，宛若空谷幽兰的，也有举止端庄，一派大家闺秀模样的。
她们表面上对柳云萱这位正妃恭敬有加，只是那偶尔流转的眼神，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算计。
柳云萱端坐正厅主位，身着正红色百鸟朝凤宫装，头戴赤金点翠凤冠，通身的气派威仪，将王妃的尊贵彰显无疑。
楚砚沉则以病体未愈，需静养为由，并未露面，将所有场面交给柳云萱。
柳云萱目光平静地扫过下首五位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将她们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并未过多刁难，依着规矩受了礼，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姐妹和睦，尽心侍奉王爷”的场面话，便让周伯安排她们入住各自的院落。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训话结束，暗自松口气时，柳云萱却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妹妹初入王府，有些规矩，本妃需得提前说明白。”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王府内院，自有法度。”
“一，安分守己是本分，不得搬弄口舌，挑拨是非。”
“二，王爷静养，非召不得随意前往主院打扰。”
“至于三。”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逐一看过五人，“你们既入王府，便是靖王府的人，当以王府利益为重，若让本妃知晓，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顿了顿，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虽轻，却如同重锤敲在几人心上。
“那就休怪本妃，不讲姐妹情面，按家法处置了。”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那股无形的威压和话语中的冷意，让在场几位秀女都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连忙低头应“是”。
恩威并施，柳云萱深谙此道。
她给了她们应有的体面，也划下不可逾越的红线。
接下来的日子，靖王府表面上一片和谐。
五位新人按照份例享受着王府的供养，偶尔在请安时与柳云萱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只是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
每个细微的举动，都被玳瑁一一记录下来，呈报给柳云萱。
柳云萱并不急于动作，只是冷眼旁观，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更多破绽。
楚砚沉则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主院静养，偶尔病情好转，会召见一两位新人问几句话，赏些东西，态度温和却疏离，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他对柳云萱的处理方式全然信任，从未干涉。
这日，风清苑刘侧妃的丫鬟碧鱼鬼鬼祟祟的走进侧妃房间，关门前，不忘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眼门外有无生人，远离紧闭房门。
“可打听清楚了？”
侧妃刘嫣语放下手中的葡萄，接过碧鱼递来的丝帕擦拭着指尖，凝着昨日新做的蔻丹色指甲，一双丹凤眼露出抹媚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