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意尚未褪去，江帆正站在联邦银行新月分行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等待着运钞车的到来。
深蓝色的保安制服熨帖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那双沉静眼眸深处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警惕。
数据入侵失败的阴影仍盘踞在江帆的心头， 他将目光投向街对面那幢深灰色的庞然大物——联邦信息部，那里的地下隐藏着联邦情报局（FIA）。那是他的目标，一定要想办法进入。
“小江，早啊！”保安老李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打断了江帆的思绪。
老李是个退伍老兵，脸上刻着风霜，对江帆这个经老战友介绍来的、话不多但踏实肯干的年轻人颇多照顾。
“李哥早。”江帆点头回应，声音平稳，听不出异样。他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从对面的目标收了回来。
“你俩发什么呆呢？刚接到通知，今天上面会派人来查监控，一会接完包，检查一下工作记录，有遗漏的赶紧补上。”保安组长老蔡的大嗓门从大厅响起，看到老李回头一脸的惫懒样，真有点恨铁不成钢。老李当兵时就是他的手下，两个人前后脚退伍，在部队里管这家伙，现在继续管。
老蔡五十多岁，身材敦实，脸上总是带着点乐呵呵的神情，是江帆养父江志邦的老战友。正是老蔡的担保，才让没有学历证明、脸上还带着道明显伤疤的江帆，能在等级森严的银行里谋得这份保安的差事。
江帆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蔡叔，你放心，工作日志我都检查过，没有问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与普通保安身份不相衬的沉稳。
这份沉稳，以及骨子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无法被廉价制服完全掩盖的优雅气度，让老蔡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普通渔家出来的。
不过老蔡这人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事就不多想，自动脑补成“江帆这小子就是天生有股劲儿”，反而更加对江帆颇多照顾。
银行会议室，例行的晨会依旧在一种微妙的低气压中进行。
行长沈言冰坐在主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刻意在徐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徐倩坐在靠窗的位置，脊背挺直，但眼睛充满疲惫。
“上周的业绩指标，尤其是存款和理财转化，完成率普遍低于预期！”沈言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总行的新政，不是摆设！我知道有些人觉得流程繁琐，效率低下……”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几个老员工，“但这不是借口！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黄新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目光瞥向徐倩。王姐则是一副“早就说过”的表情。
徐倩抿紧了唇，没有反驳。她知道沈言冰在借题发挥，打压她这个“空降”的主管，同时也在逼她低头。
“徐主管，”沈言冰点名了，“新流程是你力推的，效果呢？一线员工怨声载道，业绩不升反降。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是不是太脱离基层实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倩身上。压力像潮水涌来。徐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委屈，迎上沈言冰的目光，语气平稳：“沈行，新流程的磨合期确实存在困难，部分同事还在适应。业绩下滑是多重因素，市场环境也有波动。关于达标不及预期，我整理了具体的原因分析报告，你可以看一看。从分析数据来看，其实基层员工已经很努力了，是不是有关达标任务在制订时过于脱离实际了。我建议我们向总行反映……”
“建议？”黄新嗤笑一声打断，“建议有用的话，大家还用在这里挨训吗？徐主管，你也在一线看到实际的情况了，不是我们不做，是真没办法做到。”他的话立刻引来几个老员工的低声附和。
场面有些僵。沈言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但嘴角那点满意的弧度却藏不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徐倩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扰一下，黄经理，前台有客户找您，说昨天预约过的，关于大额存单续存的事。”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站在会议室门口阴影里的江帆。他不知何时进来的，手里拿着巡查记录本，神情自然，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提醒。
黄新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大额存单”几个字又让他心头一动。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江帆，又看看沈言冰，最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知道了。沈行，我去接待一下。”他推开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快步走了出去。
会议室内一时安静。沈言冰皱了下眉，深深看了江帆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保安，似乎总在徐倩难堪的时候，以一种不起眼的方式出现？这么巧合吗？
徐倩也看向江帆，眼神复杂。刚才那一刻的难堪和孤立无援，因为江帆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得到了片刻喘息。
他是在帮她解围吗？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她看到江帆正走进信息机房检查，仿佛刚才根本没有来过。
他帽檐下那道浅浅的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在这个医疗高度发达的时代，这样的疤痕几乎是底层穷人的烙印。可徐倩心里，却莫名地没有那种嫌恶感，反而对这道伤疤有点好奇。
“好了，会议继续！”沈言冰收回目光，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徐主管，指标不是我们能轻易改变的，不管有多少困难，我希望尽快看到你的改进方案和成效。就先这样，散会！”说完，一脸严肃的离开了。
人群散去，徐倩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她走到自己靠窗的工位，坐下来，疲惫的捏了捏鼻翼。桌角放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杯，杯盖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写了一行工整小字【蜂蜜柚子茶，热的。——后勤部朱姐】
一丝暖流涌上心头。保洁朱姐，那个个子不高、总是笑眯眯的大姐。徐倩记得自己刚来时，有一次不小心把咖啡洒在过道，朱姐二话不说就过来清理，还安慰她“没事没事，常有的事”。
在这个人情淡漠的地方，朱姐、老蔡，甚至那个沉默的保安江帆……他们身上那种朴实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她捧起温热的杯子，打开盖子，清甜的香气混合着柚子的微酸扑面而来。她小口啜饮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大厅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