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设备间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将沈清弦的每一次呼吸都拉得无比漫长而艰难。隔着薄薄的门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毫无生命波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她藏身的位置。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与之前攀爬时沾染的泥污混在一起，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最大限度地隐藏在杂物的阴影里，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她几乎以为会被门外的人听见。绿色药丸带来的麻木清醒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让她的恐惧被压制在一个奇异的临界点，思绪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被发现了？怎么发现的？气味？体温？还是仅仅是直觉？守碑人说过，“清道夫”的感知远超常人。是刚才躲进来时带入了外面的空气流动？还是自己伤口渗出的微弱血腥味？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走廊，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反而衬得这份寂静更加令人窒息。沈清弦能想象出那两个“清道夫”如同雕塑般站在门外，空洞的眼睛正透过门板“扫描”着内部的景象。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那个停下脚步的“清道夫”发出了一个极其简短、含混不清的音节，不像人类的语言，更像某种指令代码。紧接着，另一个“清道夫”也发出了类似的音节作为回应。
没有破门而入。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是继续向前，而是……转向了设备间的门！他们过来了！
沈清弦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的侥幸心理破灭。她的小刀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刀柄硌着掌心。硬拼？面对两个经过强化的“清道夫”，毫无胜算。躲藏？这个小小的设备间根本无处可藏。
就在脚步声逼近门边，她几乎能听到对方作战服摩擦的细微声响时——
“嗡——”
一阵突兀却并不刺耳的电子提示音在走廊里响起，来自不远处的某个通讯面板。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个经过处理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语速平缓：“巡逻单位b-7，b-8。核心试验区c区外围感应器群组报告瞬时能量波动异常。优先级：高。立即前往坐标Gamma-3核查。重复，立即前往坐标Gamma-3。”
门外的两个“清道夫”没有任何犹豫或询问，几乎在电子音落下的瞬间，整齐地转身，迈着同样精准迅速的步伐，朝着与设备间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危机……解除了？
沈清弦僵在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浊气，浑身虚脱般微微颤抖。是巧合？还是……那个能量波动异常，是调虎离山？谁在帮她？周维明安排的内应？还是“蜂巢”内部其他未知的势力？
她不敢细想，也没有时间庆幸。无论原因为何，这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再次确认走廊空无一人，然后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出。令牌依旧传来持续的温热感，指引方向没有改变。她看了一眼“清道夫”离去的方向，压下心中的余悸，朝着既定的第三个岔路口快速移动。
左转，进入一条更为狭窄、灯光也更显幽暗的维护通道。这里的空气循环似乎不如主通道，带着更浓的机油和金属加热后的味道。管道纵横交错，在头顶和墙壁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为潜行提供了更好的掩护。根据图纸，沿着这条通道继续向前约两百米，会经过一个废弃的旧配电室，然后需要向下进入一条检修竖井，那才是通往“蜂巢”更深处、接近核心区域的路径。
她加快脚步，同时更加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令牌的温热感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仿佛在确认她正走在正确的方向上。然而，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太顺利了……除了刚才那场虚惊，潜入的过程顺利得有些反常。守碑人警告过的“自适应防御系统”和“活着的系统”真的毫无察觉吗？那个能量波动异常，真的是巧合？
在即将到达旧配电室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耳朵贴近冰冷的金属墙壁。一种极其微弱、但非常有规律的、类似液体滴落又像是某种机械节律的声音，从墙壁内部传来，与通风系统的噪音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是正常的系统运行声，还是……监视？
她想起守碑人的话：“不要相信任何看似安全的东西。”这个维护通道，是否本身就是一种筛选陷阱，引导入侵者走向更致命的包围圈？
但此刻已无退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旧配电室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空间不大，堆满了报废的开关柜和缠绕的电缆，灰尘厚积。正对面墙上，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检修井口，井盖已经不见，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带着湿冷铁锈味的气流从下方涌上。井壁有供攀爬的金属梯，但多数已经锈蚀严重。
就是这里。向下。
她再次检查四周，确认安全后，将小刀咬回口中，双手抓住看起来相对结实的梯级，试探着向下爬去。竖井内一片漆黑，只有头顶入口透下的一点微光。爬了大约十几米，下方出现了一点昏暗的红色灯光。同时，令牌的灼热感骤然增强，表面的火焰图腾纹路甚至发出了清晰的、脉动般的微光！
接近关键区域了！
她放缓动作，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下移动。终于，她的脚触到了实地。这是一个更小的平台，前方是一扇看起来更为古老、厚重的气密门，门上没有电子锁，只有一个巨大的、需要手动旋转的圆形阀门手轮，像是某种高压容器的人口。门旁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老式的、指针不断微微颤动的压力表。门上用褪色的红漆写着几个模糊的字：“b7-禁区-非授权勿入”。
令牌的共鸣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甚至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声。目标……就在这扇门后面？林凡清的私人保险库？这扇看似老旧的门，会不会是伪装？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她伸手握住冰冷的阀门手轮，用尽全身力气，尝试缓缓旋转。手轮发出刺耳艰涩的“嘎吱”声，在寂静的竖井底部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旋转了大约三分之一圈，门内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某个锁舌被打开了。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上方袭来！
沈清弦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她想也不想，凭借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
“叮！”
一声脆响！一枚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金属针，精准地钉在了她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阀门手轮上，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偷袭！来自上方！
她顺势滚到平台角落的阴影里，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入口的微光中，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般倒挂在爬梯上，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微光的眼睛，正冷冷地俯视着她。不是刚才那两名“清道夫”，是另一个！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还是一直潜伏在竖井里？
黑影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如同鬼魅般松手，悄无声息地落下，双脚落在平台上的瞬间，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她扑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那双戴着特殊手套的手，指尖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避无可避！
沈清弦瞳孔骤缩，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颗红色药丸——“虚影”——用拇指狠狠捏碎！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碎裂声。一股无色无味、但瞬间让周围空气产生细微扭曲波动的气息骤然爆发开来，如同涟漪般扩散！
扑到半空中的黑影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双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拟人化的困惑和干扰，扑击的方向出现了微小的偏差。
就是现在！
沈清弦没有选择攻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那扇刚刚解锁了一条缝隙的气密门！
“砰！”
厚重的门被她撞开一道更大的缝隙，她毫不犹豫地翻滚了进去！与此同时，反手用脚狠狠一蹬，试图将门关上。
门外的黑影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类的嘶吼，似乎从信息素的干扰中迅速恢复，一只戴着特制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插入了即将合拢的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