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信任的重量
市一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窗外渗入的、带着初春暖意的阳光，却依然驱不散弥漫在“山海”核心团队间的凝重。在确认石磊生命体征稳定，并由警方和医护人员共同保障其安全后，林晓、苏杭和安曼回到了暂时歇业的“山海轩”。
大堂内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却透着一种大战后的冷清与疲惫。
孙炜也跟着他们回来了。他像一缕游魂，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双手紧张地绞在身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官方层面的处理告一段落，但团队内部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安曼坐在电脑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界面，但她显然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几次扫过孙炜，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后怕。
如果不是林晓和苏杭力挽狂澜，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正是孙炜的背叛。
苏杭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如既往的沉默，手里把玩着一把普通的餐刀，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不出喜怒，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孙炜几乎喘不过气。
林晓坐在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孙炜身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茶壶，缓缓地斟了几杯热茶，推送到每个人面前，包括孙炜。
“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林晓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孙炜犯了错，致命的错。他泄露了核心数据，险些将我们所有人，尤其是石磊，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孙炜的心上，让他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
安曼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林晓，我知道你心善，但有些错误，不值得被原谅。信任一旦破裂，就像摔碎的瓷器，就算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我们未来的路会更难，带着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太危险了。”她的话代表了最理性，也最普遍的看法。
苏杭没有表态，但他手中餐刀停顿的瞬间，表明他在倾听。
林晓没有反驳安曼，而是看向孙炜：“孙炜，抬起头来。”
孙炜身体一僵，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泪水。
“告诉我，”林晓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在你知道那份数据是假的，知道‘味王’会因此付出代价，知道石磊可能因为你的行为而遭遇不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孙炜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泪水终于决堤。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破碎地回答：“我……我害怕……但我更恨我自己！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石磊被那机器吞掉，梦见‘山海’因为我而倒塌……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们原谅，我……我只想……只想做点什么，哪怕只能弥补万分之一……”
他的忏悔并非表演，那深刻的痛苦和自责，几乎要从他身上满溢出来。
林晓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孙炜身上移开，看向安曼和苏杭。
“安曼说得对，信任破裂，裂痕永在。”他缓缓说道，“但我们‘山海’的理念是什么？是尊重食材的本味，是相信技艺可以锤炼，人心，同样可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气的街道：“我们面对的，不是一次简单的商业竞争。魏谦背后是什么？‘彼岸花’背后是什么？那个‘千味计划’又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但可以肯定，那是庞然大物。我们需要每一个能够团结的力量。”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变得坚定：“孙炜犯了错，但他最后关头，在管道里，他扔出了那些试剂瓶，制造了混乱。在警方到来时，他指出了那台仪器的异常。这些，是他用行动表达的悔过。”
他走到孙炜面前，语气沉重而严肃：“孙炜，我不会轻易说原谅你。原谅这个词太轻，承载不了你犯下的错，也承载不了石磊受的苦，更承载不了团队因此承担的风险。”
孙炜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判了死刑。
“但是，”林晓话锋一转，“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用行动来证明你值得被重新审视的机会。不是恢复过去的信任，而是重新开始，用你未来的每一个行动，去赢得新的、可能更加谨慎和珍贵的信任。这条路会很难，你会承受质疑、冷眼，甚至排斥，你愿意吗？”
孙炜猛地抬起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愿意！林主厨，我愿意！无论多难，无论做什么！”
安曼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没有再出言反对。她明白林晓的决定，从团队长远和大局来看，这或许是凝聚力量的最好方式，尽管她内心依旧充满担忧。
苏杭不知何时收起了餐刀，只是淡淡地瞥了孙炜一眼，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看表现。”
内部的处理，以这样一种艰难的方式达成了暂时的共识。孙炜被允许留下，但他被明确告知，他处于观察期，无法再接触任何核心数据和机密，他的主要任务是协助处理学院和餐厅的基础事务，以及……照顾尚未苏醒的石磊。这既是工作，也是一种无形的忏悔和救赎。
孙炜没有任何怨言，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风波看似暂时平息。安曼重新投入工作，开始全力尝试破解从“彼岸花”服务器中恢复的那些加密数据碎片。苏杭则开始着手重新整顿学院的安保和训练体系，经历了这次危机，他深知现有的防御远远不够。
林晓站在“山海轩”二楼的办公室，看着楼下孙炜正在默默擦拭着大厅里每一张桌椅，动作认真而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都倾注其中。
信任的重量，重于千钧。给予一次机会，或许意味着承担更大的风险。但若连悔过之路都彻底斩断，那与“彼岸花”那些冰冷无情的存在，又有何异？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医院负责看守石磊的便衣警察打来的。
“林先生，请您来医院一趟。石磊刚才出现了短暂的肢体抽搐，并且……他说了几句梦话，我们听不懂，但觉得有必要告诉您。”
林晓的心猛地一紧。
“他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警察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确定：“他反复在说……‘空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