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也挺配合,进入十一月之后,虽然降了几次霜,但第一场小雪终归是没有到来。
对此李世英是有着非常直观的感受的,以往一大队的第一场降雪甚至早在十月中旬,但从73年到来之后,总体的趋势,是降雪越来越晚了,中间偶有反复,但这么个大致的趋势是没有变的。
进入八十年代后,伊犁河谷的气候也是变得愈发暖和起来,这是一件好事。
一大队的分田到户工作已经开始了,村子西面的土地,优先分配给更早落户的社员,李世英他们这些人的土地,则分到了巩乃斯河北岸,也就是69年以来新开垦出来的土地。
借着这一股分田的潮流,一大队私下里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社员家里的老人们也都趁机落户,并且分到了土地。
李世英的老爹心里很不安,找到了两个儿子,严肃地讨论了起来。
“我跟你妈我们俩在老家有户口,这在一大队又有个户口,这不是双户口么?国家允许么?”老爹很有政治觉悟,觉得这是偷占国家的便宜。
李世英咳嗽了一声,边疆双户口的现象绝非一大队独有,一直到三十年后全国户籍联网,才彻底清查了一回的。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边疆的人口太少了,官府总得引导汉人补充,所以大约是默认了给予老百姓们一些照顾。
李世德挠挠头:“我看早落户的几家老人也都入了户口的,别人这么干,咱怕啥?跟着干就对了!”
老爹心里不安:“我昨天晚上问了书记,他只催着让我和你妈赶快把户口定下来,他又不告诉我政策允许不允许,咱们不能占这个小便宜啊!”
“明天我带你和俺妈去场部,你就放心吧,法不责众,多给你和俺妈分十亩地,还不是得俺大哥来种?恁俩不分地,那咱大队的土地分不完,种不了,不就浪费了?”
李世英劝说道,他对于老爹老妈能不能分到土地并不看重,但大家伙儿都这么干,最好还是和光同尘吧。
听到“浪费”二字,老爹顿时沉默了,他是个乡土观念很重的老派中国人,自家两个儿子的大院子里,都被他帮着种满了蔬菜和农作物,想到一大队也是难得的黑土地,他顿时就舍不得了。
看到老爹不作声,李世德朝弟弟使了个眼色:“明天我陪咱爹咱妈去上户,该咋办理我都打听好了。”
劝解了老爹,李世英便摸黑去了大队院子,张全义的办公室亮着灯,图尔森坚等几个哈萨克社员正在屋子里讨论着什么。
李世英便缩着肩膀朝隔壁走,隔壁是刘会计的办公室,他打算去暖和暖和,却不想张全义眼尖,推开窗户大喊了一声,招手让李世英进了办公室。
图尔森坚仍旧在用哈萨克语激烈地说着什么,张全义也不理会,看向了李世英:“是有啥事么?”
听见图尔森坚在说要上山放牧的事情,李世英笑了笑:“大队允许社员多承包土地么?比如我家里分了土地,我还想再承包一些,政策允许不允许?”
图尔森坚顿时安静了下来,瞪圆了眼睛盯着张全义,张全义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本来我是打算土地都分配到户之后再说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直说,公社也建议有能力的社员可以多承包土地,政策当然允许了!”
李世英看向了图尔森坚,笑了起来:“那你就别在书记面前吵架了,你们愿意放牧,那就把土地承包出去嘛。”
图尔森坚也开心了起来,张全义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话:“你先回去,具体怎么承包,我还得向公社汇报,这几天就有结果,大家伙儿都耐心一点,给我点儿时间处理好不好?”
图尔森坚点点头,朝李世英看了一眼,带着几个朋友离开了。看到几个哈萨克社员离去,张全义从办公桌下面掏出半瓶酒,给李世英倒了一杯:“唉,这些天分地可把我给愁坏了,事情太多了!”
他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李世英陪他喝了一杯酒,便问了许多关心的问题。
张全义一一解答,感慨地拍打着李世英的肩膀:“你能第一个表态愿意多承包土地,真的给我解决了大难题啊。当初开过会,我也叫人公示在大队院子外面的黑板墙上了,还是天天有人来问东问西,我这嘴皮子啊都要磨破了!”
李世英笑了笑,安慰了他几句,农村的工作向来不好做,对此他是很能够理解的。
离开了大队院子,回到家,一群朋友们正凑在一起看电视聊天,李世英看了一眼,觉得来的人也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说:“我跟大家说一件事。”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李世英将刚刚找张全义咨询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本来事情是一件一件来的,先分地,再讨论牧民不种地的事情。今天咱们朋友们都在,刚好把这件事跟大家仔细聊一聊。”
“既然国家政策允许社员承包土地,要是你们愿意,就听我一回,咱们就把牧民们的土地承包了,每家看情况承包个一户两户,先一年一承包,再根据情况调整多少。”
“我是这么打算的,分田到户之后,有些东西可就不免费了,比如咱们也不好再随便用集体所有的马和牛了,但是咱们可以继续合伙,尽量把承包的土地并在一起,劳动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出力,收成按照承包情况分配,你们觉得咋样?”
李世英的想法是,分田到户后未必不能够小集体一起劳动,因为未分田之前,一大队逢着收获时节,也是按照地块排过去劳动的,互帮互助就是边疆农业的传统。
他可以延续这种传统,与朋友们一起结成互助小组,这样最起码劳动力就有了,缺的话那就雇人,在农忙时节补充人手,这样就可以把几户的力量团结起来。
孙祥会率先举起手来:“这个主意好,我同意了!”他看了看妻子,王小霞也点了点头。
“我明天再打听一下,多几户社员一起也是好的,再讨论一下具体的章程,别的不敢说,保准不让大家伙儿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