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刚过,李世英家的东屋就坐满了人,朋友们都跑来一起看电视。
李世英也准备好了茶水、糖果、瓜子,说是看电视,其实就是朋友们凑在一起聊天,属于是乡村特色的一种社交活动。
于是男人们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玩牌,女人们坐在电视机前聊着天,播放的什么电视节目,也没多少人关注。
每个时代的人群都有自己的娱乐方式,对于李世英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而言,看电视就是图个新鲜,主要的娱乐,仍旧是打牌聊天。
大约是孙祥会回家后抱怨了,他的妻子王小霞正拉着叶娟和大嫂杨玉梅讨论着针织活儿,杨玉琼挺着大肚子,逗着被放在一起的李光远和李今越,看到李光远拱着屁股在炕上爬来爬去,杨玉琼摸着肚子直乐。
桌子前除了穆先白不在,其他合伙人都来了,大哥李世德也坐在那里,捏着五张牌算来算去,他们玩的是斗牛。
“听说场部又从东德进口了几台康拜因,我看啊,咱一大队又要接收一台旧的收割机了。”孙祥会的消息比较灵通,便说起了这件事。
“前些天我跟李大哥去给场部一个干部家里送家具,听到几句话,说的是包干到户,是不是咱们公社快开始了啊?”郭保生问。
话题迅速被转到了社员们最关心的这件大事上来,章进兴喝了一口茶:“我看啊,11月咱们就要分地了,前两天张书记不是说让天山上的牧民早点儿下山的吗?那肯定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李世英对于这个话题仍旧保持着沉默,因为前世一大队就是趁着入秋后在11月开始分田到户,整整扯皮了一个冬天。
对于一大队这样的民族队而言,包干到户是件挺麻烦的事情,大队要自留相当一部分土地,所有社员都要按照家庭人口分配土地,也不论家中是男孩还是女孩,同样地,哈萨克牧民们也会分田。
但是从1976年开始,颇有一些下山半定居的牧民又开始了游牧生活,这就意味着一大队分出去的至少一半土地,牧民们是不会种植的。
毕竟是辛辛苦苦数年开荒出来的土地,若是分田之后就此荒废,大队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张全义其实是一直想要劝说一部分哈萨克社员们下山转为农业。
但张全义的想法肯定是无法落实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像前些年那样有那么大的权威了,得按照规定尊重民族习惯,所以张全义愁得有心的社员们都能够注意到了。
偶尔安静的李世英并没有引起朋友们的注意,散场之后,李世英扫了地,收拾了屋子,陪着叶娟继续看电视一直到没有了信号,这才关灯休息。
十一月很快到来,张全义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都集中在了大队院子那个最大的仓库里面。
“按照自治区、地区、县里、公社的政策,咱们一大队开始实行包干到户!”张全义第一次明确了最新的政策,仓库里轰地一声爆开了,社员们都在议论纷纷。
“安静,安静!”张全义站起身来大喊:“都听我讲完!咱们一大队包干到户的土地,主要是村西头的土地,以及1975年之前在巩乃斯河北岸开荒出来的土地,大队自留一部分当做集体用地,其他都均分下去!”
“75年之后的土地怎么不分?”有社员站起来发问。
张全义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刚刚我说的这些土地就足够全体社员分配了,记住了啊,咱们这一次分配的是土地经营权,所有权还是归属集体所有。也就是说,土地分下去之后,你们想种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荒着!”
桑木江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张全义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聚在一起的哈萨克社员:“69年大队就开始开荒,河北岸开荒还没有结束,村北头还要开荒,这些都是咱们大队集体所有的土地,每个人都流了汗,坚决不允许荒置!”
“这是咱们第一次分田,分给你们的土地不是固定不变的,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年,就要轮换,咱们就等上面的政策!”
“每家每户都按照人口分配,不论男女,不管老少,不看户口!”张全义的最后一句话再次引发了轰动。
“不看户口是啥意思?”又有个社员发问,张全义没有正面回答,有些话他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了,还听不明白那就是太蠢了。
李世英的老爹诧异地看了自家二儿子一眼,他和老谢的父亲等人一样,都是按照探亲的名义留在一大队的,户口并没有迁移,理论上并不算一大队的正式社员,但张全义还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出席会议。
对于边疆地区而言,仅以一大队为例,若是将所有的土地都开荒出来,那就是四千多亩实际耕地,按照人口平均分配,每个社员起码能分到近二十亩地了。
当然眼下一大队实际开垦出了三千多亩土地,村子北面还有几百亩的树林等着被开荒的,肯定是不可能完全均分。
“每家每户暂定为每人分五亩地!”张全义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这是大队的干部们考虑到新开荒出来的土地还要培育一下肥力,而且随着新出生人口的增加,也要预留一部分作为下次分配,所以五亩地已经不算少了。
“明天开始,大队要执行分田到户,每家都派出个代表来,看看自己的土地都在哪里。我先说好了,咱们一大队的地平,分到哪里都一样,都一样种庄稼,不要挑三拣四!”
张全义数次要求全场安静,但仓库里嗡嗡的议论声根本就停不下来,他觉得脑袋有点儿大,于是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对此没有人提出意见,一大队的土地是个什么样,社员们都清楚的很,巩乃斯河南北两岸的土地都很平整,又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开垦种植翻地,幺五部队协助地方修挖了引水渠,还真没有挑剔的地方。
从张全义内心底,他并不认可包干到户,毕竟土地归集体所有时,他还能够要求一部分哈萨克社员协助,但分田到户之后,经营权下放,他也没有权利再对社员们指手画脚了。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分到土地的相当一部分哈萨克社员们要回归游牧生活,那这些土地该怎么办呢?
县里和公社也提出了一些建议,但张全义也不清楚,这些建议能否推行下去,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望向了仓库里议论声音越来越大的社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