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山看着地上仿佛沉睡的石星瞳,脑海中闪过外滩诀别时,对方那坚定而决然的背影。
他为了对抗“深渊”,不惜燃尽自身。
自己历经生死,背负契约,甚至险些被“归零”彻底抹除,不也是为了守护这些值得守护的人和事吗?
他又怎能在此刻退缩?
太初混沌元婴散发出坚定而平和的光芒,陈仁山的意识凝聚出清晰的回应:“我明白,请前辈施法。”
看坟人深深看了陈仁山一眼,不再多言。
他伸出食指,指尖没有任何光华,却仿佛凝聚了此地所有规则残骸的死寂。
接着,他轻轻点向那半截寂灭蜡烛。
“嗤~~~”
一抹苍白色的火苗,自蜡烛顶端幽幽燃起。
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反而让周遭的一切色彩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一种绝对的“静”,以蜡烛为中心扩散开来,将石星瞳的暗金光茧和陈仁山的太初混沌元婴笼罩在内。
在这一刻,陈仁山感觉自身与外界的联系被暂时切断,连《太初混沌经》的运转都变得缓慢下来,仿佛要与这片区域一同归于永恒的沉寂。
“凝神静气,守住你的一点真灵不昧。”
看坟人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以你带来的‘希望碎片’为桥,感应他那被封锁的核心,进去吧。”
陈仁山不敢怠慢,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太初混沌元婴。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点融入黑色贝壳的“希望碎片”混沌光点,使其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波动,如同蛛丝般,探向石星瞳周身的暗金光茧。
起初,光茧毫无反应,如同最坚硬的壁垒。
但陈仁山没有放弃,他将自身对石星瞳的记忆、那份并肩作战的情谊、那份失而复得的激动、以及一定要带他回去的坚定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到这缕波动之中。
终于,那暗金光茧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就是现在!
陈仁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猛地拉扯,瞬间脱离了太初混沌元婴的载体,化作一道纯粹的精神流光,沿着那“希望碎片”与情感共鸣构建的脆弱桥梁,投入了那丝裂缝之中!
“嗡~”
天旋地转,万象更易。
当陈仁山的意识重新稳定下来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极其诡异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一切仿佛都是由灰白二色、且完全静止的景物构成。
他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看周围的建筑风格,似乎是九十年代的申城某处,但所有的色彩都已褪去,只剩下单调的灰白。
行人保持着行走的姿态凝固在原地,车辆停滞在马路中央,连空中飘落的梧桐叶都悬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风是静止的,声音是消失的,连时间本身,仿佛都死去了。
这里,就是石星瞳的“静止之心”。
一个被他潜意识冻结的、由记忆片段构成的世界。
陈仁山尝试调动力量,却发现果然如看坟人所言,任何规则之力在这里都失去了效果,他仿佛变回了一个纯粹的、手无寸铁的意念体。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身的记忆、情感和意志。
他必须在这个绝对静止、可能潜藏危险的世界里,找到石星瞳真正的“自我印记”。
陈仁山环顾四周,试图辨认方向。
这里的景物虽然是申城,但布局有些错乱,仿佛是由不同时期的记忆碎片拼凑而成。
他开始沿着灰白的街道前行。
脚步声在这种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看到了许多凝固的场景:有石星瞳在“影武者”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瞬间;有他与同伴们嬉笑打闹的画面;也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更早以前、与家人相关的温馨片段……
但这些场景中的石星瞳,都如同精致的人偶,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生机。
这些,显然都不是他真正的核心意识。
陈仁山不断深入,依靠着“希望碎片”带来的那丝微弱共鸣指引方向。
这个世界并非一成不变,有些区域弥漫着浓雾,那是被遗忘的记忆。
有些地方则布满了尖锐的、如同玻璃碎片般的规则裂痕,那是创伤与痛苦的显化,需要小心避开。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片区域的中心。
这里不再是街景,而是一片空旷的、灰白色的广场。
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岳般的磐石。
磐石通体灰白,与这个世界同色,散发着万古不移、沉重无比的意境。
而在那磐石的顶端,坐着一个背对着陈仁山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与现实中石星瞳离开时一样的衣服,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仿佛与身下的磐石、与整个静止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疲惫与放弃,从那道身影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广场。
陈仁山心中一震。
他知道了,那就是石星瞳!
是他陷入封存的、最核心的自我意识!
陈仁山快步向广场中央的磐石走去。
然而,就在他踏入广场范围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灰白色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周围的景物飞速变幻、重组!
凝固的行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停滞的车辆发出刺耳的、仿佛录制好的警报声,空中悬停的树叶如同利刃般射向他!
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陈仁山的意识!
这是石星瞳潜意识深处的防御机制!
是他在绝对静止中,对外来“变量”的本能抗拒!
他将自己封闭得太久,以至于任何试图打破这份“宁静”的存在,都会被视为威胁!
陈仁山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混乱的意念撕碎。
他无法动用力量,只能凭借自身坚定的意志硬抗。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朝着那块磐石,朝着磐石上那个孤独的身影靠近。
“石星瞳!”
“石星瞳!”
他大声呼喊,声音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却显得如此微弱,迅速被扭曲的杂音所吞没。
磐石上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排斥的力量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幻化出一些扭曲的景象。
有“深渊”数据流的侵袭,有同伴在战斗中倒下的画面,有来自看坟人那淡漠的注视……这些石星瞳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与压力,此刻都化作了阻拦陈仁山的壁垒。
陈仁山的意识体开始变得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他咬着牙,回忆着与石星瞳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对方那看似沉默寡言,实则重情重义的内核,回忆着外滩诀别时,他那毅然决然的表情。
陈仁山将这份信任,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化作最纯粹的精神波动,再次呼喊:“石星瞳!醒来!”
“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去!”
这一次,陈仁山的呼喊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
磐石顶端,那个抱膝而坐的身影,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似乎是听到了陈仁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