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县城西街，梧桐叶刚染上浅黄，一阵刨木声便穿透晨雾，在青石板路上散开——段明杰站在“段氏木工坊”的红漆木牌下，指尖抚过门板上刚刻好的缠枝纹，眼眶比秋日的晨光还要亮几分。
这铺子是他攒了半年工钱租下的，一间临街的青砖房，前屋当作坊，后屋隔出小半间存货，剩下的便是他的住处。头天晚上，他特意把筱棠塞给他的那袋空间红薯干拿出来，掰了两块泡在热水里，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规划到后半夜：靠窗的位置放刨床，墙角立起锯木架，靠门的矮柜摆样品，连工具挂在墙上的顺序都想好了——刨子、凿子、墨斗要按常用程度排，方便随手取用。
“明杰，这门框的榫卯得再调调，不然开关容易卡。”陆振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木匣子。他刚从机械厂下班，工装外套上还沾着些许机油，却半点不影响眼里的认真。自从上次帮明杰看了木凳的榫卯结构，这位机械厂的老工程师就总惦记着这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听说他要开木工坊，主动提出要帮着琢磨些“实用的物件”。
明杰赶紧迎上去，接过木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套手绘的图纸，纸张边缘都被磨得有些毛糙，显然是反复修改过的。“陆叔，您这是……”
“你之前做的小木凳虽好，但村里人种地缺趁手的农具，我琢磨着改改传统的木犁和薅锄。”陆振国指着图纸上的线条，指尖在“木犁犁头”的位置停顿，“你看，传统犁头入土深了费力，浅了翻不透，我把犁底改成弧形，再在犁杆上加个可调节的木栓，壮汉能深翻，妇女也能浅耕。还有这薅锄，把锄板改得窄些尖些，除玉米地里的草时，不容易伤着作物根须。”
图纸上的线条不算精致，却处处透着巧思，连木柄的长度、握感的弧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杰越看越激动，手指在“可调节木栓”的位置摩挲：“陆叔，您这设计太贴心了！上次我回村，我爹还说家里的老犁头沉得慌，娘薅草时总不小心碰断玉米苗。”
“你先打个样品试试，木料不够就跟我说，机械厂库房里有些废弃的硬杂木，结实着呢。”陆振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给你列的木料清单，做农具得用槐木或枣木，耐啃咬还不容易变形，县城东头的木料铺老板是我老熟人，报我名字能便宜两成。”
明杰把纸条叠好塞进贴身的衣兜，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从当初在清溪村柴房里闷头磨木头，到如今有了自己的木工坊，还有陆叔这样的贵人帮衬，这日子就像他刨出来的木花，一层层都透着亮。
接下来的三天，明杰几乎没合过眼。天不亮就去木料铺拉回一车槐木，锯木声、刨木声从早响到晚，连吃饭都捧着碗在刨床边对付。陆振国每天下班都来转一圈，有时帮着校准墨线，有时提点打磨的技巧。当第一架改良木犁组装好时，明杰特意扛着去了城外的菜地试了试——握住可调节木栓轻轻一拧，犁头便稳稳地入了土，走起来比老犁头轻了大半，翻出来的土块均匀松散，连旁边种菜的老农都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小伙子，你这犁头是啥新式样？看着就得劲！”
消息像长了腿似的，没几天就传遍了县城周边的村子。先是邻村的王大伯揣着钱来订了一架木犁，说“试了一次就不想用老犁了”；接着是公社的农技员找上门，要订十架薅锄，说“分给各村的生产队用”；到后来，连县城农具站的负责人都来了，站在作坊里看着排成排的农具样品，当即拍板：“以后你这‘段氏木工坊’的农具，我们农具站包销一半，你只管做！”
最忙的时候，明杰雇了两个村里的年轻小伙帮忙打下手，作坊里的刨木花堆得像小山，每天收工后，他坐在油灯下数钱，指尖都带着木刺，心里却甜得很。他特意挑了个休息日，买了两斤点心、一瓶好酒，去陆家道谢。陆振国看着他晒得黝黑却精神十足的样子，笑着把酒杯递过去：“你这手艺扎实，又肯琢磨，生意好是该的。以后要是想再改进农具，随时来找我——我还琢磨着，能不能给你设计个播种用的木耧，省得人种地弯腰受累。”
明杰握着酒杯，眼眶又热了。他想起离家时筱棠塞给他的红薯干，想起爷爷说的“手艺能安身，人品能立世”，再看看眼前的木工坊、手里的订单，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他手里打磨的木料，只要用心，总能刨出光滑的纹理，长出繁茂的希望。
那天晚上，他给家里写了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雀跃：“爹，娘，我这木工坊生意好得很，陆叔帮我设计的新农具特别受欢迎，等月底我就寄钱回家，再给小妹带两匹县城最好的花布……”信末，他特意加了一句：“等明年开春，我就把坊子再扩大些，以后咱们段家，也能在县城立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