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岚一击将黑袍剑士彻底抹除,萨乌玛神杖的光芒随之收敛,恢复了古朴的神杖形态。
战斗结束。
考虑到返回奥赫玛的路途,以及那刻夏与火种的不稳定状态,缇安没有犹豫,直接开启了百界门。
光影流转,喧嚣的人声与城市的烟火气瞬间取代了树庭的死寂。
奥赫玛到了。
风堇点头示意后,便匆匆离去,她要立刻去医疗区,为从树庭转移来的伤者做准备。
缇安则扇动翅膀,直奔圣殿方向,她要第一时间向阿格莱雅汇报所有情况。
那刻夏环顾四周,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出了一声复杂的感叹。
“真是嘈杂……奥赫玛还是老样子。”
遐蝶上前一步,紫色的眼眸紧盯着他,确认道:“您现在,是那刻夏老师吗?”
“那泰坦不出声了。”那刻夏的语气恢复了学者特有的冷静与疏离,“是我,智种学派的阿那克萨戈拉斯。”
“会用这个全名来自称,确实是本人没错了。”遐蝶的姿态瞬间变得恭敬。
她顿了顿,直接切入正题:“老师,阿格莱雅大人的任务是,寻找幸存者、厘清灾变原委,以及回收瑟希斯的火种。”
“我丝毫不意外。”那刻夏的视线扫过自己虚弱的身体,“如你所见,我既是幸存者,也知晓始末,还身负一颗火种,同时……毫无反抗之力。”
他看向遐蝶,眼神锐利。
“所以,你要将我‘呈’给阿格莱雅复命么?”
“‘呈’?听起来跟什么贡品似的。”星摸着头,在黄岚身边小声嘀咕,“要不咱找个礼品盒,打个蝴蝶结?”
遐蝶没有理会星的玩笑,她严肃地回答:“那是我的义务。但我不想将您以附录或战利品的形式……上交。”
“也罢,我不为难你。”那刻夏似乎松了口气,“面见那个女人,我不反对。”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
“只是,在那之前,我有些私事要办。”
“树庭有几位同僚的家属就在圣城,他们的牺牲,不该由一纸冰冷的公文宣告。我想在面见阿格莱雅前,先去慰问他们。”
遐蝶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您是担心……阿格莱雅大人不会允许?”
“允许?”那刻夏发出一声冷笑,“她不但会禁止,还会封锁一切关于树庭的真实消息,那个女人就是这般冷血无情。”
“我的同僚为扞卫火种战死,他们的家人,有权知道真相,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死。”
“您打算先斩后奏?”
“就算我老老实实去向她献上忠心,她就会给我好脸色?我可不惮于往她的脸上多宣泄几分我的忿怒。”那刻夏的目光逼视着遐蝶,“你要阻止我吗,遐蝶?”
遐蝶陷入了沉默,一边是命令,一边是恩师的请求。
她下意识地看向黄岚。
黄岚的视线平静地落在那些为生活奔忙的奥赫玛民众身上,淡淡开口。
“去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们陪你一起。”
黄岚转向那刻夏,眼神深邃:“但是,你要明白,有些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那刻夏一怔,随即赞许地点头:“呵,换位思考,不错。走吧,我会保持分寸。”
第一户人家,是一位穿着悬锋制式服装的女人,她的神情温柔,与那身硬朗的服饰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好。”那刻夏的声音有些干涩,“没记错的话,你是卡林尼库斯的妻子吧?”
“是的。”女人微笑着,“啊,您是信使吗?我就说消息怎么来得这么迟,原来是换了个人呀。”
那刻夏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那句话。
“女士,卡林尼库斯……牺牲了。”
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空气死寂。
片刻后,她问出的第一句话,却让遐蝶和星都愣住了。
“那么,树庭……他守住了吗?”
“听到噩耗,第一反应竟然是……”星喃喃自语。
“她是悬锋人。”黄岚平静地解释道,“宁战死,毋荣归,是他们的信条。”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张在战场上,怒吼着冲向死亡的战友的面孔。
那刻夏重重点头:“是的,他誓死守住了瑟希斯的火种。”
“知道了。”女人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自豪,“我会为他整理好遗物,挑一块能看见日出的好墓地。”
她看向黄岚一行人,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我曾是一名战士,如今,不过是重归战场。丈夫的血债,我会用手中的长枪,亲自向黑潮讨回。”
告别了坚强的遗孀,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第二户,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正悠闲地在门口晒着太阳。
“你们好呀,年轻人。找老费贝尔有什么事么?”
“您是库娜涅和阿塔卡玛的父亲么?”那刻夏问道。
“啊呀,是的。”老人笑呵呵地说,“我那俩女儿又在学校里闯什么祸了?哎呦,瞧我这记性,她们早就毕业,在树庭当大学者了。人老了,总是一个晃神,就看到好多年前的事。”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浑然不觉眼前的几人脸色有多难看。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遐蝶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星也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有点理解阿格莱雅了。”
将这样残酷的真相,亲手砸向一位活在美好回忆里的老人,实在太过残忍。
那刻夏闭上眼,最终还是开口了。
“费贝尔先生……库娜涅和阿塔卡玛她们……被黑潮杀死了。”
“啊?”老人的笑容僵住了,仿佛没有听懂。
“她们为了保护树庭,抗争黑潮,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老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捂住了脸,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我是驻留树庭的黄金裔,没能保护好她们……”那刻夏的声音充满了愧疚。
老人缓缓放下手,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看着那刻夏,却摇了摇头。
“瞧你说的……我家阿塔卡玛,库娜涅……她们……她们也是英雄啊……”
最后一家,是个忙得焦头烂额的年轻官员。
“什么事?我正忙着,最近城里不太平,大小事务能把我淹死!”
那刻夏沉声开口:“提图斯。我是神悟树庭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与你的父亲老提图斯是同道。不久前,你的父亲……去世了。”
“什……什么?”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愣了半晌,随即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望向天空。
“哈……倒也正常。老爷子一把年纪,什么时候掉进冥河里都不稀奇……”
他说着说着,声音却哽咽了。
年轻人猛地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擦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哈……混账老爷子,走得倒是轻巧……”
“我早跟他说过,一把年纪了,回圣城养老不好吗?非要去什么树庭,跟一群神神叨叨的学者瞎折腾!吵了多少回,就是不听!”
“老犟种!”
“我……我连他养老的房子都看好了……现在……现在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老倔牛!”
压抑的哭声,成了这条街上最悲伤的背景音。
慰问结束。
星和遐蝶也沉默不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