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那一曲渔歌
王孚伍的渔船在涓江上漂了三十多年,江上的每一处漩涡、每一块礁石都刻在他心里。这条江养活了他们王家三代人,而今天,他要让这条江帮个忙——吞掉那些不请自来的强盗。
这天清晨,雾气还没散尽,王孚伍正在船头修补渔网,妻子在舱内生火做饭,六岁的女儿小莲坐在船尾,用芦苇编着小兔子。突然,船身猛地一沉。
王孚伍抬头,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十六个日本兵站在岸边,枪口齐刷刷对着他。为首的是个矮个子军官,挎着军刀,皮靴踩在淤泥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
“你的,送我们去双江口。”日本军官的汉语生硬得像锈刀刮骨头。
王孚伍回头看了眼船舱。妻子紧紧搂着小莲,孩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太君请上船。”他弯腰,做出恭顺的样子。
日本兵们嘻嘻哈哈地跳上船,靴子上的泥水弄脏了擦得发亮的船板。小莲缩在母亲怀里,小声问:“爹为什么要给坏人开船?”
王孚伍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解开缆绳。竹篙一点,渔船离开了岸边。
船行至江心,王孚伍突然开口唱起了渔歌:
“风里来哟雨里去,
前方就是龙王殿。
龙王太寂寞哟,
我给龙王来送礼,
今晚鬼子要见海龙王!”
他的嗓音沙哑却洪亮,在江面上传得很远。日本兵虽然听不懂歌词,但觉得调子有趣,纷纷鼓掌叫好。只有那个日本军官微微皱眉,手一直按在军刀上。
王孚伍一边唱,一边悄悄调整着方向。船正朝着牛角口驶去——那是涓江最险要的一段,暗流涌动,水下礁石林立,还有茂密的水草,像水鬼的头发,缠住了就再也别想脱身。
“爹在唱什么?”小莲小声问母亲。
“在唱...送客的歌。”妻子紧紧抱着女儿,眼睛死死盯着丈夫的背影。
船身开始轻微摇晃,日本兵们的笑声渐渐停了。江水在这里变得湍急,墨绿的水面下,隐约可见狰狞的礁石。
“你的,小心开船!”日本军官厉声喝道。
王孚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妻子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小莲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大声喊:“爹,我学会编渔网了!”
就在这一瞬,王孚伍用尽平生力气,将船头猛地撞向一块隐藏在水下的礁石。
“咔嚓”一声巨响,船底破开一个大洞,江水汹涌而入。
“八嘎!”日本军官拔刀砍来,王孚伍早已纵身跳入江中。
他在水下像鱼一样灵活,迅速游向早就看好的礁石缝隙。身后,日本兵的惨叫声、落水声、枪声响成一片。那些穿着厚重军装、背着装备的侵略者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一个接一个沉入江底。
王孚伍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他看到那个日本军官还在水面上扑腾,军刀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王孚伍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也沉了下去。
江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几顶军帽和一只皮靴还在水面上打转。
王孚伍游回正在下沉的船边。妻子已经把一块木板推给小莲,自己则紧紧抓着船帮。
“孩子他爹...”妻子哽咽着。
“没事了。”王孚伍把女儿抱到一块礁石上,又回头去拉妻子。
他们的家当全都沉入了江底,但一家三口还活着。小莲突然指着远处:“爹,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王孚伍看见岸边的芦苇丛中,隐约有几个人影在向他们招手——是游击队的同志。原来他们早就埋伏在岸边,万一王孚伍失手,他们就会开枪掩护。
一个月后,涓江上的渔民们都在传唱一首新渔歌:
“风里来哟雨里去,
牛角口下见龙王。
渔郎巧设连环计,
十六个鬼子见阎王...”
王孚伍还是那个沉默的渔夫,每天在江上撒网捕鱼。只是偶尔,当夕阳西下,江面泛起金光时,他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那片吞噬了侵略者的江水,轻声哼唱那天的渔歌。
他知道,和平的日子就像这江水,看似平静,却需要无数人用生命和智慧去守护。而他,一个普通的中国渔民,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